今日不上朝 作品

61.第61章 囤糧中(一)

衛大虎見此, 心下微松,糧食還沒漲價。

鎮上人買米都如那婦人般,一次買個幾十斤,少有超過一錢銀子。糧鋪裡的新米是五文錢一斗, 一錢銀子便是二十鬥, 共一百二十斤大米, 婦人家力氣小扛不動, 故而糧鋪每日生意雖好,但來買糧食的婦人婆子很少有一次性買一百多斤米,闊氣些的便如之前那婦人, 買了六十斤, 而更多的客人一次只買個一二十斤,反正住在鎮上方便, 糧食一直都是這個價, 吃完了再來買唄。

富戶人家有自個的莊子, 糧食都是莊子裡的管事每月親自運送到家中來。而普通百姓, 有的自個在鄉下有田地,一家子來鎮上安家,田地租給族中親人, 每年分的糧食也夠一大家子吃。只有那些在鄉下沒田沒莊又在鎮上討生活的底層普通百姓才需要月月都來糧鋪買糧食,當然還有別的例外,家家戶戶情況不同, 但總體來說這種人家佔了絕大一部分。

家中人口不多,家資尚可的, 每月便多買些新糧,生活過得不算富裕,但也鬆快。而家中人口多, 生活困苦只能混個肚飽死不了的,便買陳糧或碎米,一家子還得緊著家中的頂樑柱吃,如婦孺這般不需要幹體力活的餓了便喝水,家家戶戶都是如此。

五文錢一斗米,瞧著是不貴,但對於家中這有一個頂樑柱,而他的賺錢來源卻只能找些賣力氣扛大包一日只能賺幾個銅板的人而言,亦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何況住在鎮上,處處都要錢,便是一捆柴火都得花兩文錢去買呢,何況別的?故而糧價看似不貴,但對這種鄉下無田,家中人口又多的貧困人家而言,他們的日子甚至還比不上鄉下泥腿子,生活過得緊巴巴,經年累月勒緊褲腰帶過活。

所以當衛大虎掏出五兩銀子出來,要買今年新下的大米,糧鋪裡的兩個夥計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一兩銀子能買一千二百斤大米,五兩銀子便是六千斤,這獵戶裝扮的漢子竟能一下子掏出五兩銀子來,咋地,現在打獵都這般賺錢了?

“客人,這,這,您確定要買這麼多?”接待他的夥計嚇得說話都結巴了,他看了眼店裡的糧食,怕是沒這般多,何況這麼大一筆買賣他們也做不得主啊,“冒昧問一下,您家中幾口人?這糧食買太多回家若是放久了滋味便會差上許多,我記得您上次還買了三百多斤呢……”不會就吃完了吧?不能夠吧?您家難道有百十來口人?

“區區六千斤咋吃不完,家裡人胃口都大,一頓就得大好幾斤。”衛大虎笑了笑,隨口就是胡謅,“老孃會生,我家中十幾個兄弟,一個兄弟生仨兒子,十個兄弟就是好幾十個侄子,更別說還有十幾個嫂嫂,二十幾個侄女,咱家興旺著呢,上回那三百斤米也就造了兩三日。”說罷,他從身上又摸出五個小元寶,“我是瞧著貴店糧食不多,才退而求其次打算買個五兩的糧食先對付對付。若是你家糧鋪裡的糧食足夠,我便一次性多買些,也不多,就三十兩銀子。這不,咱當獵戶的下山一次不容易,一回多買些,省得多走幾趟。”

“三、三十兩??”兩個夥計驚叫出聲,他們被這三十兩銀子給震撼到抽不出心神去琢磨啥老孃啊這麼能生,他家住的不是山裡,而是送子娘娘廟裡吧?!十幾個兄弟,幾十個侄子,你們這啥家庭啊!

“那可是三萬多斤糧食!!這,這,我們店裡也沒這般多,得去糧倉調才行。”兩個夥計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沉穩些的用胳膊肘撞了撞另一個,別說三十兩,便是五兩銀子他們都做不得主,平時客人掏個幾錢銀子出來都是大客戶了,何況這位,張嘴閉嘴就是幾兩幾十兩。

還說啥糧倉啊,趕緊閉嘴吧,叫管事知曉他們得吃掛落了!

另一個夥計訕訕一笑。

那個略顯沉穩的夥計看向衛大虎,小心道:“客人,您要的數量著實不少,我們做不了主,得先詢問管事才能回您。”

衛大虎也知曉他們做不得主,便點頭:“行,我等著。”

管事的眼下不在店裡,那夥計見他點頭,躬了躬身便立馬去尋管事。

衛大虎在店裡等了好一會兒,一個有些富態的中年男子才慢悠悠從門外走進來,還未見到人便高聲問道:“是誰要買這麼多糧?”

衛大虎回頭,一看巧了不是,這人他見過,那日他扛著狼王屍體在街上等買主,這人曾出口詢問過價錢,當時他穿著像個富戶人家的大老爺,原來是他看走了眼,他竟只是糧鋪裡的一個管事?轉念一想,也對,王記糧鋪開遍州府,府城縣裡也有王記的糧食店,王老爺是大糧商,眼前這富態中年男人能管理一個鋪子,咋說也得是主人家的心腹管事吧?這種人咋可能缺銀錢。

管事也認出了衛大虎,實是這獵戶身高九尺,身材魁梧強壯,一隻手臂都能有尋常男子大腿那般粗,當日他一身浴血扛著頭煞氣十足的狼王屍體,那威風畫面他可記了好些日子!

“咋是你?”管事身上還有股脂粉氣,衛大虎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向後退了半步。管事沒發現,他向前走了兩步,揹著手看著衛大虎,一雙眼睛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通,嘴裡嘖嘖有聲,“如果是你這獵戶,能拿出三十兩銀子倒也不奇怪了。魏家小少爺出手闊氣,花了六十兩銀子買了頭狼屍,這些日子可是叫他出了好大的風頭!”

他還想說說那魏家小少爺是如何把狼給剝了留個狼頭皮子掛在家中展示,邀請私塾裡的同窗前去家中參觀,在一群同窗面前出盡了風頭。鎮上這些日子可是颳起了一股“狼皮風”,別說那些小少爺,便是他都眼熱壞了,早知當日就不省那幾個銀子,早該第一時間買下才是。

衛大虎可沒興趣聽他說這些,他是來買糧的,不是來聽狼的,但也順口說道:“管事也知我賣狼賺了六十兩銀子,我下山一趟不容易,這次便想多買些糧食,這眼看冬日就要來臨,山中多艱難,我家中人口眾多,一頓便是大半袋糧,不但要準備過冬的糧食,日常亦需消耗不少,我自付得起銀錢,您看可能行個方便?”

有錢不賺王八蛋,他沒買著狼,還不能賺他賣狼的銀子?

管事表面笑得溫和,心中卻打起了小九九。他主家是府城的大戶,這定河鎮開的兩家大糧鋪都是他們家的,雖是掛了不同的招牌,但外人不知曉,他還能不知?可都是他管著呢!

他親妹子是王老爺膝下獨子的生母,雖是個妾,但在後院地位可不低。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親妹子母憑子貴,他這個當親哥哥自然也是地位節節攀升,他做生意的本事不咋樣,但誰叫他有個肚子爭氣的親妹子,仗著他親外甥的面子,王老爺把長平縣下面八個鎮,大大小小小加起來十幾家糧鋪都交給了他管理。

這一年之所以待在這鳥不拉屎的定河鎮,不過是為了和他那一道長大的青梅鶯娘。自他和鶯娘在縣裡遇見,倆人便再不受控制,猶如那乾柴遇到烈火,分別多年再次執手懷念過往,最後實在沒忍住追思到了塌上去。

家有母老虎,青梅亦嫁人多年,他自請來這定河鎮,圖的便是個近水樓臺,方便暗通款曲。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繞青梅絲,他在外頭過了一年沒人管的舒坦日子,實在快活。但他外甥冬日便要滿三歲了,過年他是必要回府城的。

而這一年,鶯娘從店裡白拿了不少糧食,前前後後算下來得有個一兩千斤吧?他與鶯娘日日偷|歡,對糧鋪也疏於管理,若要回府城,咋說也得做出點成績來,畢竟他是自請來的定河鎮,面子得做好看,可不能回去叫太太那邊的人抓到把柄。

想到此,他眼珠子一轉,露出些許商人的奸詐來,糧倉每年都會留下不少陳糧,這當管事哪有不挪銀子的,上頭有政策,下頭便有對策,為了那兩個銀子,底下的人可謂是絞盡腦汁。譬如上頭派人下來檢查時,他們便用去年的陳糧以次充好塞到新糧裡頭,而真正的新糧則被他們暗中挪出來,賣出去的價格則以陳糧的賣價做賬,差價他們便自個揣兜裡。而真正的陳糧則積壓在糧倉裡,一年又一年,直到壞掉,上頭若叫清理倉庫,他們便以陳糧發黴發潮不能吃為由處理,實際上以更低廉的價格賣給那些窮苦人家,賺來的銀錢繼續往自個兜裡摟。

至於倉庫裡為何陳糧越來越多,為何每年都要壞掉許多糧食,賬上總有缺口,這些問題就該府裡的大人物去操心了。

總之,只要上頭的人查不出來,倉庫的陳糧便會一年比一年多,爛賬自然也是一年年增加。

不過這些都和管事沒關係,他現在想的是,這獵戶要買這麼多糧食,倒也不是不能賣給他,他難道還能一袋袋打開檢查不成?到時他也學他們以次充好,陳糧新糧混著湊數,他賺著新糧的錢,賣出去的卻是陳糧,這多出來的銀子嘛,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口袋裡。

他便是不稀罕這個銀子,能賣出去不少陳糧也是一大成績不是?這陳糧若賣不出去,翻了年糧倉裡又得清理出不少“壞糧”來。他若賣掉的是明年便要處理的壞糧,這賬目交上去,誰都得誇他一句本事!

管事摸了摸下巴,故作沉吟:“你要的糧食著實不少,鋪子裡沒這麼多,抽調糧食也需要時間。不如這樣,咱們定個時辰,屆時再約個地方,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糧,你看如何?”

正經買賣還給他做出了私下交易,衛大虎用腳指頭想都曉得他不安好心,但他也知道幾萬斤糧食不是他掏出銀子便能買到的。他笑了笑,故意側了側身,露出懷裡藏著的刀柄,笑著拱手:“您也知曉我是個獵戶,只會獵狼捕虎,咱是粗人不懂這些,您定時間便可。”

管事看了眼他鼓囊囊的肌肉,心口一跳,但轉念一想他不過就是個獵戶,能把他咋地?

“那就明日戌時,我們在鎮外岔道林那裡一手交錢一手交糧。”管事忽略掉心頭的異樣,在心頭一陣琢磨,到時天黑下來,他把壞掉的糧食放下頭,叫他檢查上面的新糧,便是這人較真,被他發現自己以次充好那又如何?到時他多帶些人手,三萬多斤糧食可不少,他若敢反抗,他手底下的打手一人往他腦袋上砸一袋糧食都能把他砸死。

等他拿了銀子,再把糧食“賣”給他,那便是銀貨兩訖。便是他回頭不服告到大老爺那裡去,他也是有理的,他甚至可以反告他誣陷!

“行。”衛大虎當做啥也不知曉,爽快點頭。

雙方各自滿意,約定好時辰後,衛大虎連定金都沒交,管事也沒提,笑著把他送出了鋪子。

從糧鋪出來,衛大虎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

他是知曉王記糧鋪開遍州府,背後有大糧商。照理說,他們的消息最是靈通才對,府城的糧鋪他也去瞧過,一斗米已經漲到十一文,足足比定河鎮高出整整一倍,便是縣裡的糧鋪少則六七文一斗,高則□□文,偏生就他們定河鎮的糧價還沒漲。

定河鎮是偏僻了些,但也不至於消息這般落後,普通百姓也就罷了,沒啥大事兒一輩子待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不挪窩,消息滯後,等別人打上門了才知曉外面已經亂了起來。

可這開遍州府的王記糧鋪,他堂堂一個掌櫃,大白日渾身脂粉氣不說,好似連外頭變天了也不知曉?還有心思打他這倆仨瓜兩棗的小主意。

衛大虎心知他存了壞心思,指不定要在糧食上做手腳,但他眼下卻沒工夫琢磨這個,他看著路邊攤子上好幾個吃了人家東西不給錢撒潑的潑皮無賴,臉色愈發沉了兩分。

甭管什麼糧食,只要不是給他摻了石頭和發黴快要壞掉的糧,便是去年前年的陳糧,他也懶得計較。他得趕緊趁著定河鎮還未真正亂起來、還有那傻缺掌櫃沒反應過來之前把糧食買到手,眼下五文錢還能買著陳糧,等日後徹底亂起來,二十文都不一定能買得到。

亂世之中糧食便是最金貴的,一旦開始漲價,就是一天一個樣,今日六文一斗,明日就能漲到八文十文甚至幾十文,而且還是有市無價。他聽爹說過,爺在去世前曾感嘆過打仗那些年,老百姓拿著銀子都買不到糧食,外頭的糧價甚至一度漲到四錢一斗,便是四百文只能買六斤糧食。

六斤是什麼概念?若一家三口一天只吃一斤米,便只能吃上六日。而一天一斤米,對常年缺乏油水,桌上幾乎沒啥菜式的普通人而言,根本不頂飽。何況是那些日日干著力氣活的成年漢子,他們既要餓著肚子,又要賣力氣,長此以往,身體便這麼垮掉了。

如今五文錢就能買六斤糧食,若還不抓緊買些,鬼知道日後會不會真的漲到四百文。衛大虎心知胖掌櫃怕是不懷好意,但眼下誰也不知啥時候糧食就突然開始漲價,有可能就是明天,後天。所以,只要別給他摻了石頭和發黴的壞糧,他並不介意他做一些小手腳。

陳糧不是不能吃,只是味道要差些罷了。

但他若是心太黑,把他當成可以隨意欺負的傻子,衛大虎心想,他也不介意當場把他的腦袋摁進發黴的壞糧裡叫他吃個夠!

衛大虎買了十幾個饅頭去尋自己的小兄弟,天冷了不少,小乞丐卻還是穿著那身破爛衣裳,他去的時候,他正抱著腳丫子一頓摳,就那埋汰樣,路人都不稀得往他身上瞅一眼,擔心臟著眼睛。

“你這又是要打聽啥?”小乞丐見到他,已經很熟練地伸出手,衛大虎見他居然把剛摳完腳丫子的手伸過來拿饅頭,臉上嫌棄得很,但還是把饅頭遞到了他手裡。

小乞丐嘿嘿笑了兩聲,抓著熱乎乎的饅頭狼吞虎嚥一頓啃。

衛大虎蹲在他身邊,等他啃完,他才問道:“我這兒有個活兒,我給你一兩銀子的報酬,你看能不能接。”

一聽有銀子,小乞丐立馬坐直了身子,謹慎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先說是啥事。我可跟你說啊,我這小胳膊小腿只拎得動板磚,拎不動砍刀,區區一兩銀子,別想著我會給你賣命。”

他一個勁兒盯著衛大虎手裡的饅頭,衛大虎留了一個,其他的全塞到他懷裡,不等他抱著饅頭跑,他道:“等我說完你再拿回去。”

小乞丐抱著熱乎乎的饅頭又坐了回來,他看著懷裡的饅頭,舔了舔下唇,強忍著沒伸手去拿,他已經吃了一個了。

他扭頭看了眼衛大虎,心裡有些猶豫,瞧他這樣,這次好似不是來打探消息的,他一個小乞丐能幹啥活?還給他一兩銀子的報酬,錢這般好掙嗎?

他有些擔心,怕他給自己挖坑。

可就算知曉或許前頭有個坑在等著自己,他也樂意跳,一兩銀子呢,能買不少糧食了。眼看天愈發的冷,冬日即將來臨,他們這些無瓦遮頭,無衣遮身,吃了上頓沒下蹲的乞丐,寒冷的冬日就是一道鬼門關。

而這道鬼門關他們年年都要跨一次,跨得過去就活,跨不過去就死。

他們每年都要餓死凍死好幾個人,他實在是怕了冬日,賺錢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他說啥都不可能放棄,別說一兩銀子,便是一個銅板他都要緊緊攥在手裡,多一個雜糧饅頭,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你有幾個兄弟?”衛大虎剛開了個口,小乞丐便一臉防備地看著他。衛大虎立馬笑了,指了指他懷裡的饅頭,“你以為我是真傻?你回回都要把饅頭拿回去,可見家裡……或者說你們一起生活的人不少。我今日在鎮上買了不少東西,需要些人手幫我使把力氣搬抬照看,就一夜的功夫,在鎮外的岔道林,屆時有人與我交貨。他們交完貨,我需要你們幫我搬到林子裡,之後便不需要你們再做啥。事成之後,也就是天亮之前,我給你們一兩銀子,你看如何?”

“就這樣?只是幫你搬搬抬抬貨物?和扛大包一樣?”小乞丐不相信,錢咋可能這般好賺,他一臉懷疑,“你不會坑我吧,把我們騙到林子裡殺了?”

“你戲曲聽多了吧,你們有啥值得我殺的?”衛大虎想笑,但他忍住了,知曉他這般謹慎是正確的,任誰和他說只要喊上幾個兄弟一道幫著搬搬抬抬便能賺到一兩銀子,他也會懷疑這人心懷不軌。

但他真沒心懷不軌,這糧食他是準備搬到老屋地窖裡,所以沒打算叫大哥二哥幫忙,那便只能找人幫著壓陣,順便幫他把糧食搬去林子裡。老屋太遠,他就尋個空曠的地兒,帶著他們把糧食搬到這兒,叫爹守著,一夜的時間,他一個人就能把糧食搬離他們的視線,藏到老屋地窖裡。

沒辦法,家裡人太少了,需要用人的時候他就很希望老孃真的給他生了十幾個兄長三十幾個侄子,一個人扛糧食真的好累。但再累也得扛,總好過日後糧食漲價,花錢都買不著糧要強。他都能夠想象得到,一旦定河鎮真正亂起來,糧食漲價,鎮上的人嗅到世道將亂的氣息,他們反應過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開始哄搶糧食,他們越哄搶,糧食便會越貴,而越貴,他們便會更加瘋狂的搶,等到糧價高到普通百姓承受不起,老實人買不起糧食會乖乖在家餓肚子,那些惡人狠人潑皮無賴則會拎著扁擔拿著菜刀搶別人家的糧食填自己的肚子。

被欺負的人要麼反擊,要麼加入。搶劫打砸甚至殺人,縣衙若不管,惡人沒人收便會愈發囂張。

屆時整個定河鎮必將大亂。

一處亂,則處處亂,這便是秩序的重要性。

一旦世間秩序混亂,就是亂世降臨之時。

“你真給我一兩銀子?”小乞丐還是不放心。

衛大虎朝他懷中的饅頭努嘴:“我啥時候坑過你,你只管放心就是,後日天亮之前,我定給你一兩銀子。”

小乞丐目光沉沉看著他,衛大虎任他看,倆人對視半晌,小乞丐站起身,朝他道:“那你跟我來吧。”

衛大虎便跟著他進了巷子,七拐彎八轉悠,不多時,倆人站在一個破敗的院子前。

小乞丐敲了敲門,木門“嘎吱”一聲從裡面打開,一張熟悉的小臉露了出來。見哥哥身後跟著給過她碎銀子的好心人,小姑娘膝蓋一軟,下意識就想跪下磕頭。

“小鼠,你把大哥他們叫回來,就說有事。”小乞丐拎著妹妹的衣領沒叫她跪下去,他把懷裡的饅頭塞給她,衝院子裡一個流著鼻涕的小男娃吩咐道。

那叫小鼠的男娃看了眼小貓懷裡的饅頭,他吸溜了下口水,卻很聽話地應了聲,拔腿就往外頭跑。

衛大虎跟著進了院子,他沒四下打量,沒啥好看的,窮人家的院子都一個樣。他看見一個老婆婆佝僂著腰站在屋簷下,老臉皺吧的已經看不見五官,見他望過來,她一臉拘束地擦了擦手,笑容裡有感激和害怕。

在她身邊,還有好幾個髒兮兮的娃子,一個個都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望著他。

衛大虎心頭一動,便見小乞丐的妹妹把饅頭拿給阿婆,小聲說了句話,隨後小手指了指衛大虎。

老婆婆臉上的感激更甚,她朝衛大虎一個勁兒彎腰作揖,她身旁的小娃子也對衛大虎作揖,甚至還有跪下磕頭的。

衛大虎突然就有些邁不動步子了,他站在原地,手指有些僵。

小乞丐沒請他去堂屋坐,他們家堂屋進不了人,地上鋪了許多稻草,哥哥們晚間都睡在上頭。他拿了張瘸了腿的凳子出來,衛大虎卻沒坐,他擔心自己一屁股下去把凳子給坐壞了,他喉嚨乾乾的,對小乞丐說:“你叫他們起來,磕啥啊,就幾個饅頭。”

“可不止幾個饅頭。”小乞丐朝裡頭擺擺手,兩個正磕頭的娃子麻溜站起來,他也不准他們出來,婆婆便帶著他們去了屋子裡。小乞丐扭頭看著他,認真道:“前兩回不也給了饅頭,還給了碎銀子,小貓回來都說了,大高個好心人給的。”

他說完指了指衛大虎:“你,大高個。”

衛大虎沒想到自己隨手給的幾個饅頭,小姑娘還往家裡說,明明就是打聽消息換來的,這一屋子老弱咋還感激上他了。看著小乞丐衣著襤褸他還沒啥感覺,可看著這屋子老的老小的小,更小的屁股蛋還露在外頭,明明餓得不得了,卻沒一個上手去搶食物,他心裡突然有點不得勁兒。

主要是,他有點受不了他們把他當“好心人”感恩的眼神。

衛大虎心裡明白,他可這不是啥好心人,就是隨手給了幾個饅頭,偏生卻被別人記到了心裡。

倆人也沒說話,站在院子裡吹涼風,就這般過了半刻鐘,外頭傳來跑動聲,破舊的院門被大力推來,七八個漢子少年湧了進來,不大的小院瞬間變得逼仄。

“狗兒,叫我們回來幹啥,出啥事了?”

衛大虎沒顧上看他們,聽見這名兒,他下意識低頭看小乞丐。

啥?你也叫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