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豫 作品

15.溫·周扒皮祖宗·暖

盛淵目光微微停留, 看拿著冰棍的大小姐,突然就想起來熊哥說的那句話——大小姐和他們過地不是同個生活。




他放慢腳步,視線落回她藏在薄外套下的手腕, 隱隱約約, 看不甚清楚。




“盛同志,今天的工作順利嗎?”溫暖起身, 手指朝下拎著已經淌水的冰棍,臉上的笑意讓人揣測不出她心裡的情緒。




盛淵知道這是個很有脾氣的大小姐,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之前分明是生了他的氣, 每每見面卻還能笑著打招呼, 讓他一度不知道她的氣消沒。




也不知道她手腕上的淤青散乾淨沒?




盛淵眼睛再次看向她的手腕處,一掃而過。




“託福。”




“那看來盛同志適應的不錯。”溫暖輕抬右手,略微嫌棄地把淌水的冰棍拿離自己衣服周圍。




不大明白盛淵這人是怎麼那麼能幹活,張秘書明明都說了分配給盛淵的活只會是同組最多的。




這人還能提前做完出來?




不愧是做慣農活的,一身蠻牛勁兒。




溫暖不知想到了什麼, 思緒突兀有些跑偏。她抬頭看了盛淵一眼,不大高興, 卻發現他目光短暫的望向自己手腕。




停了片刻, 溫暖晃了晃右手,促狹地笑了。




“盛同志,我請你吃冰棍。”




盛淵不敢要,禮貌謝絕。




可他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 手腕就被人握起放了根已經化了的冰棍。柔嫩地觸覺尚未散盡,頃刻間, 他手掌間便突兀有了粘膩。




罪魁禍首神色間毫無心虛,只是掏出手帕認真地自己的擦拭手指,還能極其坦然地顯示她的大方:“別客氣。”




“......”




溫暖就不是個能聽懂別人拒絕的人, 重新接過小男孩遞來的新冰棍,再次蹲回到了臺階上。




盛淵拎著根滴滴淌水的冰棍站到她旁邊,聲音都有些冷:“無功不受祿。”




“哦。”溫暖拆開冰棍,微微舔了口,很是認同,“你說得對。”




糖水冰棍的劣質甜味炸在舌尖,冰的她一個激靈。隨後,她朝正記賬的小男孩要了一小塊本子紙,藉著他的鉛筆,遞給了盛淵。




“那你記下來吧,寫清年月日期。滴水之恩,煩請記著日後湧泉相報。”




盛淵都要被她的厚臉皮給氣笑了。




“不敢。”




這大小姐的恩,絕對不是他這個地裡刨食的泥腿子能受得起的。盛淵看人很準,相當清楚。




“那怎麼辦呀,你都接著了。”溫暖略顯無奈地開口,彷佛是他在找事。




她伸出一個手指,嫌棄地推開盛淵湊近的手背,很善意地提醒:“我衣服很貴的。弄髒了,你是一定要賠的。”




盛淵目光沉沉看向她,後者仰著巴掌大的小臉看他,似看不出他眼眸中的情緒,臉龐中掛滿天真,語氣自然平常。




“盛淵,你能把外套脫下來給我墊一下嗎?我腿蹲麻了。”




“......”




她是怎麼能說出口的?還那麼隨意平常,就好像再跟他談論天氣般自然。




盛淵轉身就準備走,可那天夏風實在太過溫柔,吹拂兩人之間的氣流,也吹動著大小姐拿在手上的包裝紙,隱隱地他似乎能從看到溫暖袖口中飄出的一抹極短、極淺的絲帶。




隨風冒頭。




這是還沒好?皮那麼嫩嗎?




他腳步莫名一滯。




溫暖眼睛從他身上打量而過,又嫌棄地收回目光:“還是算了吧,你的外套好像也沒有很乾淨。”




嬌聲嬌氣,很不滿意。




盛淵:“......”




他就不該停!




盛淵最後看了眼溫暖,眸色沉沉,轉身就走。




溫暖很沒素質地笑起來,年輕時候的盛淵可比後來的盛淵有意思多了。




她上輩子認識盛淵的時候,老男人就已經像是一池波瀾不驚的古水,看她折騰鬧事時的眼神都像個能包容一切的長者,以至於每次溫暖和他上.床的時候都有一種莫名地羞恥感,就像是勾了入定的和尚破了戒,引了清心寡慾的長輩破了禁。




打住!




溫暖深吸一口氣,驅走那些不正經的想法。




都怪盛淵!




女孩清脆嬌俏的笑聲隨著梧桐樹葉搖晃在燥熱的風中,被男人快步且倉皇地落在了那個夏日的傍晚。




他從沒見過那般鮮活肆意的女孩。




次日,溫暖就沒有出門,夜裡有點鬧肚子,一宿沒睡好。




等她醒的時候,家裡已經沒人了。倆阿姨照顧著給她做了點飯,溫暖沒什麼胃口,就喝了點粥。




王姨是從小照顧她的,一抬眼就知道:“小暖,你昨天是不是吃什麼不該吃的了?”




溫暖跟貓似的,稍微吃了點錯東西,就得有大半天時間吃不進東西。




難養著呢。




也就因為這,家裡人都有意識地遷就她。一家人不就是這樣嘛,知道她身體不舒服,心裡難受,都會讓著點。




溫暖不大有精神:“您別跟我哥亂說。”




跟上輩子相比,她其實身體已經好了不少。剛搬出陳家的時候,溫暖一個人住過一段時間。沒人照顧,她自己吃飯也不規律,一日三餐,兩餐湊合一餐不吃。家裡也沒個熱水供應,洗衣洗菜都是涼的,很快整個人的生活都塌了。




不能算是那個時候的盛淵救了她,而應該那個時候盛淵是她最好的選擇。




同樣,她也是盛淵的最好選擇。她不愁嫁的,溫暖對自己向來有底氣。




一場雙贏的婚姻實在談不上誰欠了誰的。




只是如果有重來的機會,溫暖不願意再全然地把自己束縛在“盛夫人”名下,她有名有姓,生來驕傲。




這是父母賦予她的,也會是她所捍衛的。




有些路,走過一次就夠了。




“就該讓大成管管你。”王姨也不好多說,嘆了口氣,又洗手進去給她煲了碗湯,“半中午的時候喝點湯補補,不吃飯哪成啊。”




昨天曬得厲害,今天溫暖就不太想動。




也可能是因為身上還有點不太舒服,半坐在沙發上跟另個阿姨一起看電視。




另個阿姨姓周,四十歲出頭的年紀,手巧話少,沒事就喜歡給她和溫成織點東西。




“蓋著點肚子。”周姨操心,又起身給她拿了個毯子蓋身上,“小暖,你那個是不是要來了?”




溫暖眼睛還在電視上,根本沒什麼印象:“應該吧。”




她生理期不太規律。




周姨給她塞了個暖爐,再次放下毛線:“那我得跟王姐說聲,給你放點紅棗。”




溫暖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注意力完全被電視吸引走。




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看到這麼正宗的狗血劇了。




“叮咚—咚—”




門鈴被按響,王姨剛好去儲藏室拿大棗,順帶著開了門。




門外站著個年輕女孩,身上衣服堆滿了各種的亮色,不講顏色,沒有搭配,只恨不得把自己裝扮成棵聖誕樹,兩個手上咣咣鐺鐺地綴滿首飾。




她頂著頭當下最時髦的短髮,手裡拎著水果,迎著開門聲,擠出了個笑。




“我找小暖,小暖在家嗎?”




王姨沒答話,只仔細看了下面前的女孩,好半天,才認出來。




“是陳小姐啊,快進來。”




陳萍很自然地把手裡的東西遞給王姨,熟門熟路地往裡走:“小暖,小暖!”




她喊了兩聲,都沒有人搭理她。




“小暖呢?不會還在睡覺吧?”陳萍都沒見過那麼會享福的人。




“沒有。”王姨又看了她一眼。




陳萍是陳源的妹妹,之前經常來家裡。王姨對她有印象,但之前陳萍也沒穿這麼誇張,還畫了個大眼影,奇奇怪怪的。




“小暖剛吃完飯,正看電視呢。”王姨朝周姨使了個眼色,笑著把她往裡面請:“估計是電視聲大,沒聽見。”




陳萍一進來就看見溫暖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手裡抱著個小暖爐,旁邊坐著的阿姨正笑著把毛線打成只小兔子形狀來哄她開心。




屋裡空調開的足,溫暖身上甚至都還蓋著毯子。




“小暖!”




陳萍頂著個太陽走過來,臉頰都出汗了。一見溫暖這麼悠閒自在,心底火瞬間就起來了。




“你怎麼還那麼享受啊!你知不知道我哥都因為你住院了!”




“住院?”溫暖還真不知道。




最近事多,張秘書也沒跟她多提起過陳源。她甚至都以為陳源是自己受不住進去了。




沒想到是進醫院了,溫暖不太在乎。




她看了眼妝都花了的陳萍,只覺得有些辣眼睛,些許嫌棄地轉過頭:“你哥住院跟我有什麼關係?怎麼,是我把他送進去的?”




“怎麼跟你沒關係!”




陳萍剛想放大聲音,跟溫暖認真辯駁,就被王姨給打斷了。




王姨看向她,目光裡似有防備:“陳小姐想喝什麼?”




“果汁。”陳萍毫不客氣,沒好氣地強調,“鮮榨的!”




在認識溫暖之前,她日常喝個汽水都覺得是奢侈。夏天水果雖然不貴,但家裡人誰也不會慣著她把好好地東西給榨成汁,都是拿刀切開,分好啃著吃。




也只有在溫暖這,她能體會到一把大小姐的享受。




“沒有。”




電視裡剛好一集播完,溫暖按著遙控,閒閒地瞅了眼面前這個燙髮塗紅唇的女人,個子不高,眉毛極淺,臉上帶著青春期的痘印,下巴上還有顆直接




溫暖年輕的時候沒幾個朋友,陳萍勉強算一個。但這人跟她哥一樣都是個喂不熟的,以後也沒少在媒體和盛家人面前編排她。




上輩子溫暖都沒放過她,現在又怎麼可能給她臉。




“想喝果汁自己回家榨去。”




陳萍皺著眉頭,有點下不來臺,下意識就想坐在溫暖旁邊。可她還沒坐下,就被溫暖給制止了。




“你身上都是汗,別跟我坐一起。”溫暖現在好不容易覺得自己舒服了點,一點兒都不想讓別人往她跟前湊。




再說,陳萍衣服上都還帶著飯點子呢!




溫暖事兒最多了,陳萍一張臉變了又變,最後坐在了王姨遞過來的小凳子上。




她深吸一口氣,徹底沒了想跟溫暖爭辯的心,努力裝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樣子。




“小暖,你怎麼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之前溫暖可從來沒有這樣過,對她雖然算不上熱情,但也沒那麼計較過。




“是呀。”溫暖點頭,向來誠實,“一見到你,心情就不好了。”




“......”




陳萍忍了又忍,好懸沒有出口成髒。




每天上午播的狗血劇已經演完了,溫暖把遙控器遞給了周姨,拎了本雜誌,自顧自地翻起來。




逐客令已經下得很明顯了,但耐不住有人看不懂眼色。




溫暖不得不明示:“你還有事?”




陳萍盯著自己面前的白開水,想起來的目的,緊咬著牙關,好半天才開了口:“小暖,我哥都住院那麼久了,你再怎麼著也該過去看看吧。”




“醫院那麼多細菌,小暖可不能去。”王姨給溫暖盛了碗剛煲好的湯,讓她趁熱喝,“陳小姐,我們小暖現在還有點不舒服呢。”




陳萍深深運口氣:“電話,打個電話總行了吧?溫暖,你可不能沒良心。要不是因為你,我哥怎麼可能進醫院。”




溫暖懷疑陳萍聽不懂人話,陳萍覺得溫暖就是在推脫責任。




“你是不是忘了你跟我哥約好去電影院的那天,就是因為你突然從電影院門口走過,我哥為了追你,才跟巷子口的那群小流氓起了衝突,也才會被人給一連幾天的蹲著打。”




“因為追我?”溫暖合上雜誌,似笑非笑,“你哥這樣跟你說的?”




“當然,你可不能推卸責任!我哥就是走的太急才跟人撞在了一起。那幫人一開始都沒打過我哥,所以現在才伺機報復。”




陳源這些天翻來覆去說的話,陳萍早就會背了。




“有點意思。”溫暖並不覺意外。




陳源那種人極端的自私主義,白瞎那麼些年的教育。嘴巴一張,什麼話都能說得出來。




怪不得二三十年後人人都說“學歷不等於人品”,陳源賺便宜也就是因為現在的大學生少,所以大家都特別尊重上過大學的人。尤其還是靠自己考上的,沒有任何加分和弄虛作假。




陳萍就很佩服她二哥,連帶著對溫暖就有了些抱怨。




“我哥因為你受了傷,你卻冷心冷肺,置身事外,直到今天都沒有去看我哥的打算。我媽從我哥住院就開始守在醫院,我大哥大嫂他們也都來了。你們家呢,一個人都沒有來,電話也不接,實在太過分了。”




“是你哥住院,所以別說你爸你媽你哥你嫂子都來,就是你們祖宗半夜飄進去都應該。但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們家的人,難不成你是上門要我隨錢的?”




話說到這,溫暖仔細想了下:“隨錢也不是不行,但你們傢什麼時候辦席啊?”




按著他們海市的習俗,一般人住院都是不拿錢的,除非是“人一躺、布一蓋”的那種。




陳萍快氣死了:“溫暖,你瞎說什麼呢!我哥好著呢,就是皮外傷,皮外傷懂不懂?!”




“皮外傷還需要住院嗎?你哥好嬌氣哦。”




陳萍看著一邊開空調一邊裹毯子,還需要兩個阿姨在一旁精細照顧的溫暖,不知道她是怎麼好意思說出這種話的。




“反正我哥受傷跟你脫不了關係,你這人就是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