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躍鳶飛 作品

第 19 章 昭昭進現場

大理寺,內院。




二三十個壯漢圍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瞅著牆上一大片亮彤彤的七色光,稀奇的、詫異的、忐忑的……什麼表情都有。




活像是當年年輕時第一次抓到殺人犯要去審問,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有些躍躍欲試,又有點緊張畏難。




“這大傢伙還真能照出天虹。”




“那王寺丞的那盞琉璃花燈為什麼不行?不都是琉璃嗎?”




“誰知道,管那麼多做什麼?”方小石躍躍欲試的攛掇,用胳膊懟懟旁邊的人,“要不去按個指印試試?”




“你去!”




狄先裕操作著支架和三稜鏡,被一群比馬高,比牛壯、一拳帶走三個的漢子興致勃勃地圍觀。




感覺怪怪的,但好像還有點新奇……




也十分接地氣。




他想起上輩子,讀書的時候,學校圖書館門口突然擺了個大白機器人,白白胖胖的,說的話也帶點機器音的軟萌。




那時候機器人還不常見,但凡要進圖書館的學生,一個兩個都上去興致勃勃地逗兩句“hi,大白”“大白,你有什麼功能?”“大白,你覺得你聰明嗎?”……




剛開始那幾天,一股新鮮勁兒,總能看到那機器人被一群好奇學生圍觀。




何其相似!




果然愛看新鮮,愛湊熱鬧都是人之天性。




狄先裕樂呵呵的,還推推身邊有點氣鼓鼓的小傢伙:“你要不去玩玩?”




……




他們剛到的時候,就聽說狄寺丞和另外幾位寺丞在裡頭商討案子,乾脆就在外頭等著。




好奇地跟過來的差役就忍不住了,便有膽子大的起鬨說想看。




狄先裕也沒事,讓他閒著坐在那裡,被來往的人瞧,還怪不自在的,就應了。




見這麼多人,小孩多興奮啊,跳著喊:“我來、我來!爹爹我來……”




“行吧,你來。”狄先裕也沒意識到哪裡有問題,他還樂得輕鬆。




狄昭昭興奮地把架子推到太陽下,然後墊腳、抬頭、伸手,傻眼了。




他夠不著!




狄昭昭小臉滿是錯愕和不敢相信。




小身體使勁兒往上伸了伸,像是小麵糰被拉長一樣,還使勁兒墊腳!




結果手指頭連三稜鏡的邊都挨不著。




狄昭昭小腦子裡浮現自己曾經說過的要求“要大”




可是……現在還矮矮小小的昭昭終於想到問題在哪裡了,他委屈巴巴地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短腿。




這麼高大,這麼威風,這麼厲害,完全是按照小昭昭最期待的模樣做出來的,可以說處處都卡在了小孩的審美上。




小孩腦子裡幻想了好多次,自己超厲害地用它照出痕跡,然後就威風凜凜地把壞人抓回來了!




可他腿短手短,根本用不了,嗚嗚。




委屈又傷心的狄昭昭抽了抽小鼻子。




沒忍住酸酸的




鼻頭,仰起小腦袋喊:“爹爹~”




又看看狄先裕的大長腿,哭唧唧地說:“這太高了……吸,昭哥兒夠不到…吸…”




狄先裕臉上的笑容都還沒收住呢,這是不摻雜一絲父愛的純純快樂。從看到小短腿的昭昭使勁兒墊腳,還有可憐又不敢相信的模樣,他的笑容就越來越大。




見小孩要哭了,他也不慌,帶崽經驗豐富的鹹魚努力收住笑容,低聲說:“好多人看著呢。”




可不是,一群圍觀的壯漢們,此刻都努力憋著笑呢!




狄昭昭的哭聲忽然一頓。




意識到有好多人,狄昭昭小臉霎時通紅,含著淚泡的烏眸,一下就把眼淚憋回去了。




小孩水洗過的眸子亮晶晶的,紅著小臉努力揚聲朝人群喊:“我沒哭哦!”




“哈哈哈——”周圍的差役們本還忍得住,見他這副欲蓋彌彰的小表情,徹底繃不住,朗聲笑起來。




小昭昭頓時就氣鼓鼓的,氣得兩頰鼓起,哼哼地找個臺階背對著大家坐下,不理人了!




狄先裕也嘴角上翹,也不急著哄崽,樂呵呵地握著三稜鏡調節角度。




這架子倒是沒什麼技術含量,下面加幾個輪子,就能方便移動。




上面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東西,狄先裕一說,那木匠就立馬給出了法子。




說白了,就是個葫蘆一樣的小東西,兩頭圓,中間凹。把兩頭各卡進支撐的木棍裡,就把兩節支架連起來了。




銜接的這個小物件打磨光滑,就能隨意轉動。再加一個固定的木扣,用手調節好角度後,把木扣一卡,就固定住了。




說起來簡單,但是看起來還是很唬人的,用起來也方便得很。




反正狄先裕隨便調調,就把一道七色光打在了屋簷下一塊陰涼的牆壁上。




雖然琉璃片沒有想象中那麼清透,還帶點顏色,但怎麼說也是實打實的三稜鏡,可比什麼琉璃燈好用多了。




還一照就是一大片!




別說頭一次見的差役們興奮又忐忑了,連氣呼呼的狄昭昭都小眼睛忍不住朝牆上瞟。




聽到爹爹的喊聲,小孩一下就高興起來:“好呀!”




“大天虹,我來啦!”邊喊邊興奮地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往牆邊跑,跟個小老虎一樣有勁兒!




完全看不出前幾分鐘氣呼呼的模樣。




見小孩都敢往上湊,原本遠觀的差役們,也不再拿不準了,壓不住好奇心地跟上去。




狄先裕順勢調整了一下支架上的三稜鏡,讓那一團七彩光高度變矮一點。




小昭昭一下被圍了個嚴實,除了光射過來的方向有個缺口,身邊烏泱泱都是人。




狄昭昭興奮壞了,小巴掌往牆上一拍,然後興奮喊:“爹爹,快用紫霸王照它。”




狄先裕配合地偏了偏三稜鏡,一個紫幽幽熒亮亮的模糊小巴掌印,引得一群人下意識往前走兩步。




“還真是!”




“剛剛還看不見的。”




剛剛還攛掇人過來的方小石現在湊得比誰都近,忍不住朝旁邊牆壁上拍了一巴掌,啥也看不見!




“嘖嘖——”




狄昭昭高興地搖頭晃腦,開心的和大家講起來。




一會兒說紫霸王這個名號,一會兒又聊別的幾種光,比如綠油油的光側著照灰塵看的特別清楚,還時不時就誇一句爹爹。




“我爹發現的紫霸王哦!”




“我爹爹想出來的,是不是很聰明?”




什麼人生境界還是太深奧,小孩記住了師父說的話,但是在目前5歲小孩的小腦瓜裡,爹爹在水裡高高興興地飄,和他誇誇爹爹完全不衝突啊!




聽狄昭昭講這個天虹,看小人在七彩光裡來回蹦躂,一個個藏得深的痕跡,輕鬆就能被看見。




對一群天天找線索的差役來說,真是有趣又驚喜體驗。




雖然小孩有些誇張,把他爹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但是不得不說,狄先裕往那一站,表情淡淡地操作一下支架上的琉璃,七彩光指哪打哪,那架勢,還真挺唬人的。




眾人腦海裡都不由升起一個念頭——狄先裕還真挺厲害的,這都能想到。




對這種小孩子才喜歡的照彩虹遊戲已經不感冒的狄先裕,這會兒都在想了,等這次功課交了,他就可以迴歸從前那種躺平鹹魚生活了。




美滋滋!




忽然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打斷了狄先裕的鹹魚暢想。




“都圍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都沒事幹了是吧?”




好奇圍觀的差役頓時如鳥獸散,唯有狄寺丞手下的無處可逃,連忙站直身體作嚴肅狀。




狄寺丞面無表情,將目光從牆壁上收回來,對父子二人沉聲道:“你倆跟我進來。”說完,轉身就往裡走。




本就心虛的狄先裕:!!!




忽然心虛的狄昭昭:!!!




剛剛好像是有點鬧騰?




小孩心砰砰跳,扯扯爹的衣襬,小聲:“爹爹,祖父會不會生氣了?”




狄先裕的心砰砰跳地更快,更猛,那忐忑的表情,就差一把抱住昭昭,吶喊:靠你了,我的崽!




***




穿過外間,食盒還放在熟悉的圓桌上,又過了一道門,這才到了內間。




特別寬敞!




屋頂極高,一根根粗大的圓柱如同參天古木般屹立,給人以穩固厚重之感。




最顯眼的,就是最中間那張寬大的長鬍桃木桌,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證物盒、卷宗、卷軸、文書……




長桌旁圍坐著好幾人,都穿著緋色官服,眉頭緊皺。




狄昭昭乖巧極了,和爹爹在旁邊的小角落坐下。




烏亮的眼睛裡寫滿好奇,小耳朵豎得老高。




“令郎是來送顯指印的琉璃燈的?”




“指不定對這案子有些幫助。”




狄寺丞不置可否,正色道:“咱們繼續剛剛分析的……”




因為太鬧騰,被捉




進來的一大一小:“……”這會兒更是乖得跟被貓媽媽叼住後脖頸的小貓崽似的。




慫兮兮.jpg




桌上有些亂,大理寺的六位寺丞全都到齊,紛紛眉頭緊鎖,神情焦灼。




大理寺一共六位寺丞,平日裡分工不同,有的負責複查、重審各地送上來的案件,還有的負責複核死刑,有的出使到地方複審,有的負責京城現案……




相比之下,還是負責京城現案的壓力最大。




比起對下辦公,地位屬上級,肯定是在京城這個舉人多如狗,官吏遍地走的地方負責現案壓力大,責任重,牽連深。




現在可沒法講究這些,即使狄寺丞被點為這個案子的主審,但整個大理寺誰也逃不脫。




任誰都想得到,大理寺卿上朝時,難道還會說是因為某某寺丞能力不行,才沒破案嗎?




若是那樣,只怕會被怒嘲:“難道偌大的大理寺,找不出一個能破此案的人?”再被噴個狗血淋頭,可能還要被言官參上好幾本,冠上廢物、吃乾飯等臭名。




對此,三年前負責此案的周寺丞深有感觸,他繼續之前的話題,總結道:




“總之,當年先是考慮被燒酒樓主家、掌櫃等人有無仇家。酒樓上下的人都查過了,沒結果。後來又試著比對幾家酒樓有沒有重合的可疑人物,如掌櫃小二雜役,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這條路,就只能擱置了。”




“二是,考慮對家酒樓僱人縱火。但是也沒查出對家雲福酒樓有僱人縱火的線索。”




“我當時還讓人去查五家酒樓被燒,最得益的是哪家酒樓,結果也無。幾家酒樓分處城南、城西、城北、城東,根本沒有酒樓和他們都處於競爭關係。”




目擊者、縱火工具……




一條條排查說完,最後周寺丞苦笑,“當時我都在想,會不會是兩個瘋子,隨便挑個酒樓就燒了。”




聽到前面排查都面不改色的狄松實,卻在聽到這句“隨便挑個酒樓”時眉心一擰。




“真要這樣,那就麻煩了。”王寺丞苦著臉說,“酒樓被燒過,又被水和沙土撲過,本就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痕跡,若是還沒一點仇怨糾葛,那這案子怎麼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