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失語（二）
他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如果當初蘇然出車禍時孫亦初就在現場，那今天的車禍，無疑對他是一種直擊靈魂的致命打擊。
“快點醒過來吧，哥哥在這裡呢，別怕。”他低聲呢喃著，希望孫亦初能聽見他的呼喚，下一秒就睜開眼睛。
可直到醫生第三次來檢查，他都沒有半點要甦醒的跡象。
醫生皺著眉頭思索半天，最終還是叫上唐亦荷去了走廊。
“您有話就直說吧，我弟弟的情況我多少知道一些。”唐亦荷見他欲言又止，便知道孫亦初今晚怕是醒不過來了。
醫生聞言抿了抿唇，將孫亦初的檢測報告遞給他唐亦荷，道：“病人頭部受到撞擊產生了血塊，如果血塊能被吸收，那情況就會好一些。若是吸收不了，血塊壓迫神經，可能會導致病人永遠醒不過來，亦或者，影響他的某個感官，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意思就是……可能會看不見，或者聽不見是嗎？”唐亦荷瞧著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覺每一個字都在亂竄，讓他眼前模糊一片。
“滴答——”
忽然，紙上落下一滴水痕，他這才意識到，不是文字在亂竄，而是他眼前真的花了。
“是的，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如果病人明日還是醒不過來……”醫生再次沉默，話說到這裡，已經不用說得太明白了。
“……醫生，我想問一下。”唐亦荷沉默良久，忽然問道：“他曾經被車禍刺激過，是不是也有可能導致他無法甦醒？”
醫生點了點頭：“是有這個可能性的。若是刺激過大，會導致病人下意識迴避陰影，讓他覺得只要不醒來，就不需要面對現實。”
“我明白了，謝謝。”唐亦荷無奈嘆了口氣，將東西遞還給醫生後，轉身進了病房。
晚上十二點，唐樂樂撐不住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厲澄單手玩著手機，唐亦荷則坐在床邊輕輕握著孫亦初的手。
夜風微涼，可唐亦荷卻覺得心裡更涼。
“寶寶，醒過來好不好？哥哥在這裡呢，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你醒過來好不好？”
“你不是想媽媽了嗎？媽媽馬上就來了，你不醒過來和媽媽說說話嗎？”
“媽媽說給你做了好多好多的小餅乾，是你喜歡的味道，你起來好不好？再不起來，哥哥要生氣了……”
“你不是不聽歌睡不著嗎？今天沒有歌，你怎麼還不醒啊……”唐亦荷語氣逐漸哽咽，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如果再醒不過來，就危險了。
“咯吱——”
忽然，身後忽然溫熱的觸感，唐亦荷下意識就要反手一個格擋。可下一秒，厲澄坐在了他身邊。
“……還不睡？”唐亦荷收回手，重新握住了孫亦初：“受傷了就不要到處跑，腳不是崴了嗎？”
“沒事，已經不疼了。”厲澄抿了抿唇，學著他的語調和孫亦初說話，二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足足一小時。
直到口乾舌燥，直到皎月騰上夜空，直到繁星閃耀天際，直到樹影搖動葉鈴。
可床上的人始終沒有睜開眼睛，像是一個安安靜靜的木偶，毫無生氣，呼吸微弱。
“醫生不是說他傷的沒我重嗎？”厲澄抬手揉了揉眼睛，有些睏倦的打了個哈欠。
唐亦荷沒做聲，他只是目光溫柔的瞧著孫亦初的臉，希望剛剛那一幕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知是風動，還是人動。唐亦荷只覺那黑黝黝的睫毛剛剛顫了顫，像只靈動向上的蝴蝶，一顫一顫，一顫一顫。
“哥……”厲澄正要開口，可唐亦荷已經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噓……”唐亦荷讓他別說話，隨後自己湊到了孫亦初耳邊，輕聲道：“起床了，餓不餓？哥哥給你買了小餛飩，起來吃一點好不好？”
厲澄愣愣看著他，剛想說人還沒醒，聽不見。下一秒，就見那睫毛微微動了動，隨即，明亮的眼睛睜開了。
“！！！”
醒了！！！
“我，我去叫醫生！！”厲澄說著就要起身，卻忘記了自己的腳還帶著傷，當即疼得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唐亦荷無奈將他扶穩，道：“有鈴，那麼激動做什麼？”
他說著摁動了鈴，不多時，守班的醫生和護士拿著檢查儀器走了進去。
一通檢查都沒有問題後，醫生帶著護士又走了。
“要不要喝水？”
孫亦初抿了抿唇，乖巧的點了點頭。唐亦荷笑著給他餵了兩口水，“吃點東西好不好？”
“啊……”孫亦初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好像說不了話了。他急忙嘗試發聲，可發出的依舊是嘶啞的，不成詞的。
“啊……啊！！”他急了，唐亦荷神色一凜，當即就衝出去叫回了醫生。
醫生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幸好被厲澄及時扶住，不然指定要一個狗吃屎摔在地上。他堪堪站穩，就被唐亦荷推到了孫亦初面前，“他說不了話了，醫生，您快看看！”
醫生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唐亦荷：“我不是告訴過你，他血塊沒吸收完會壓迫神經嗎？”
感情預防針打了半天壓根沒聽進去是嗎？！
唐亦荷一怔，仔細一瞧，果然是今天和自己交流情況的醫生。
“……抱歉抱歉，一時有些著急了。”他尷尬的和醫生道歉，隨後詢問道：“那他既然已經醒了，是不是就不用再籤病危通知書了？”
醫生點了點頭：“醒了就不用了，別刺激他。”他給孫亦初簡單看了看，安撫他道：“沒事，一週後就可以說話了，彆著急。這段時間要少吃海鮮和辛辣食物，不能刺激嗓子，說不了話不能強迫自己發聲，知道嗎？”
孫亦初點了點頭，乖乖張開嘴巴任由醫生檢查。
不多時，醫生再次離開了病房。
“啊……”孫亦初抬手摸了摸嗓子，確認自己的脖子還在，他鬆了口氣。厲澄瞧了他一眼，將手機遞給了他。
孫亦初眨了眨眼睛，單手艱難打了幾個字。
「廁所。」
唐亦荷挑了挑眉，扶著他去了衛生間，“明天早上喝小米粥好不好？”
孫亦初搖了搖頭。
“蝦仁粥？”
搖頭。
“嗯……皮蛋瘦肉粥？”
依舊搖頭。
唐亦荷領著他重新坐回病床，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道，“打字。”
孫亦初彎了彎眉眼，打字給唐亦荷看。
「吃包子。」
“不行，醫生吃了要清淡飲食，包子油油膩膩的，對嗓子不好。”唐亦荷搖了搖頭。
「喝粥，我不喜歡。對肚子不好，會餓，吃雞腿。」
孫亦初嘟著嘴，無聲表示抗議。
最終，還是唐亦荷敗下陣來，表示可以吃，但是隻能吃一個，主食還是要喝粥。
「好。」
“好。哥哥明天要工作，讓二哥他們過來陪你好不好？”唐亦荷喂他吃了一碗小餛飩，問道：“哥哥下班就來找你，好不好？哥哥答應好了，明天要去開會。”
孫亦初垂眸想了想，點了點頭：「下班，早點過來。想你。」
“好，哥哥也想你。”
厲澄見人情緒沒什麼太大的波動，說了聲晚安就準備去睡覺。誰知孫亦初卻拉住了他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瞧著他。
“啊……”
忽然想起來自己不能說話，他只好低頭打起字來。
厲澄低頭看過去，就見手機上顯示著一句話：「謝謝，下次，保護自己。」
“好，那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好不好？”厲澄衝他笑了笑，：“好啦，該睡覺了，黑眼圈都好重了。”
「晚安。」
孫亦初咧嘴一笑，隨後將手機遞給唐亦荷，「晚安，哥哥。」
“晚安。”唐亦荷看著他躺下去睡覺，這才去了一旁的摺疊床上躺著。
“哥，要不你和我睡？”厲澄忽然道：“這床大。”
“不用，我一會兒壓著你腿，快睡吧。”唐亦荷率先閉上了眼睛，可耳邊卻總是傳來手機噼裡啪啦打字的提示音。
他猛地抬頭，就瞧見灰暗的房間裡，唯獨孫亦初的床上亮著一盞燈。那是手機的光。
“還不睡？”
他走過去一瞧，就見孫亦初正在和沈染白聊天，兩個都不能說話的人卻聊得不亦樂乎。
「睡不著，聊天。」
“你看時間，已經快兩點了，再不睡你明天又要白天補覺，對身體不好。”唐亦荷坐在他身邊，低聲道：“不乖乖睡覺的話，我就叫媽媽把禮物全部送給樂樂，一個都不給你留。”
「壞！我的禮物！」孫亦初伸手掐了他一把，隨後瞪著他打字：「告訴媽媽，欺負我！」
“誰讓你不睡覺，快睡，手機給我，我給你充電。”唐亦荷無奈笑了笑：“跟染白說晚安，不然你手機沒電了明天聊不了了。”
孫亦初看了一眼手機，電量確實不多了，只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