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迴歸
一條染血的小道上,申小姐低著頭站在寂靜到死的環境中。平日裡的優雅不見了,一股抑制不住的殘暴讓她那張猴臉線條都顯得陰鷙。
這才符合周祁安對野生猴子的刻板印象。
“提示音都過去了這麼久,可以回去了吧。”他伸了個懶腰:“我還要去局子裡撈我媽。”
空氣突然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年輕女孩小聲問:“伯母是犯了什麼事?我認識一個還不錯的律師。”
周祁安:“小事,盜墓。”
沒有直接說古屍一事,不然顯得他媽太不正常了。
“……”
申小姐一言不發轉過身,她甚至不看玩家,大概是怕控制不住殺意破壞規則。
就在不久前,申小姐才經歷過難以言喻的事情。
在她攔住女鬼後,一隻竄出來的小鬼又開始搞破壞,好不容易穩定局面,牧師來了,一通亂殺,整個過程無縫銜接。這還不是重點,按照另一種走向,如果牧師和聖女任何一個活下來,她也能升級副本。
偏偏牧師居然抱著聖女殘骸自毀了。
周祁安他們來之前的一分鐘,申小姐才處理完身上的血汙,陰沉的臉色和天氣完全相反。
“這群該死的玩家。”申小姐目眥欲裂,背過身往外走。
生怕多看這群人一眼,都會忍不住下殺手。
車子還停留在老地方,回去依舊要經過一段山路。
大約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申小姐靈芝形狀的耳朵動了下,敏銳察覺到後面的腳步聲不對。
那腳步聲過於沉重了,時不時還伴隨哐當哐當的聲音。她猛地轉過身一看,只見周祁安和應禹正抬著一個大紅木箱子。
離開村子前,這兩人也沒忘記搬運。
其實玩家比申小姐還要好奇。
除了寇陀忍不住又生出那個曾有過的猜測時,其他人均是目露不解。
副本中有時能帶走一點東西,但全是無用之物。他們倒是沒往藏屋實驗室的方向考慮,畢竟實驗室有一支龐大的開採隊伍,且每次都是組隊下副本,日常中普通玩家基本遇不到。
或許是要賣給官方?不是沒有協會這麼幹過。
“沈知屹呢?”周祁安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離村前他們去扛箱子,出來時沈知屹就不見了。
徐瑰:“可能去廁所了。”
那個男人比想象中還古怪,隊伍裡少個人,他們都沒有察覺。
反正還要走一截山路,肯定能趕上來。
說什麼來什麼,後面忽然傳來動靜。
當看到沈知屹的一剎那,所有人面色都變了,尤其是申小姐,表情更是差點裂開了。
大量晾衣繩串成結實的麻繩,沈知屹力氣很大,可以說進化玩家的力氣都不小,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正拖著被炸裂的祭壇走來!
x的,這也太炸裂了!
“你們落東西了。”
祭壇在地上拖出一條深深的溝壑,玩家下意識連忙給他讓開道,沈知屹來到周祁安面前。
應禹面上也浮現出一絲驚訝,推了下鏡框說:“可行嗎?”
沈知屹淡淡道:“我有分寸。”
聖女和牧師沒了後,這祭壇遠沒有原先那種神秘莫測。沈知屹比誰都瞭解遊戲的底線,沒了怨氣滋養又被炸過一次,祭壇廢了九成。
不過剩下的這一成,也足夠應禹的實驗室消化。
申小姐呵斥:“把東西放下,你……”
沈知屹正眼都沒看她:“你算什麼東西?”
周祁安輕聲提醒:“禮貌點。”
渾然不覺自己也搬著個大紅木箱。
令人窒息的氛圍中,玩家狠狠打了個哆嗦,快步往前面走,確定工作人員看不見他們的表情後,眾人眼底多少藏著一絲快意。
“活該。”
申小姐佔著團隊負責人的位置,沒少推波助瀾搞事,要不是接二連三的變故,他們都不敢想會被這個佔著一定話語權的工作人員坑成什麼樣。
哪怕任務進度到了最後,對方還認下了祭壇破裂原因在於跪拜姿勢不對。
看似一臉緊張地往前走,實則心裡:哈哈哈哈哈。
終於走到巴士那裡,申小姐跳上駕駛座的位置,直視前方,眼不見為淨。
“一,二。”
“一,二,加油啊。”
猴耳朵形如雷達,十分靈敏,連換氣時的動靜都能捕捉到。
龐大的祭壇很難被塞進去,卡在了前門,周祁安正在用力往裡推,好在它炸過一回,大量邊角缺失。
最終還是推上去了。
申小姐差點把方向盤給捏爆炸。
誰能想到快出副本時還要幹體力活,周祁安喘著氣:“申師傅,麻煩開一下後門。”
好方便他們上去,再從裡面把碎裂的祭壇拖上來。
申小姐順滑的毛髮
立了起來:毀滅吧。
如果不是確信遊戲規則會在自己下手前先抹殺她,她可能真的會血祭這群混蛋。周祁安似乎也是拿捏準了規則,斜著身子往門邊一靠,整個人帶著幾分匪氣,定定看著她。
後門終究還是開了,周祁安跑去後面。
至少申小姐實現了一開始的願望:眼不見為淨。
周祁安費了大功夫把祭壇立起來,從狹窄的走廊拖到後面更麻煩,這一步幾乎是沈知屹代勞。
一切搞定後,他們在後排座位休息,每當有玩家好奇轉頭時,都會觸及沈知屹冰涼中暗含警告的目光。一來二去他們索性不再關注,活著出副本才是大事。
車子越開越遠,箱子裡有少數幾樣物品逐漸消失。
應禹稍微解釋了一句:“輻射能量超過某個閾值,便帶不出去。”
他對此行的收穫很是滿意,周祁安的確相當於一把鑰匙,更容易開到那些能刷出有用材料的副本。
在聽到應禹說起會如約申請道具當做自己此行的報酬後,周祁安差點想要雙喜臨門,請對方幫忙多關親媽兩天。
最終周祁安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見好就收是一種品質,正如同此刻他也不再招惹申小姐。
“該拿的都拿了,接下來還是穩著點。”
沿途,周祁安認真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半空中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點還在。
忽然,他目光收緊。
只見外面不知何時奔跑著大量怪物,它們沒有追著巴士,而是姿態扭曲地朝裂縫中間跑去。
對人來說極其恐怖的蟲洞,對他們而言,更像是某種致命的誘惑。
“什麼情況?”
良夜山莊變成了移動的幽靈山莊,所以遇到女主人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現在看,這些怪物竟然主動追逐著空間裂縫。
鄰座,沈知屹視線無聊地一掃窗外,很快便不感興趣:“或許是裂縫導致副本在結束時,爆發出了某種特殊能量,通道內的一些怪物感受到能量後,想要過來吞噬。”
猜測的話語被他平靜一說,莫名有種篤定感。
周祁安餘光瞄見應禹,發現後者眼神有些不太對勁,一直在盯著其中某道身影。
看了幾秒後,應禹毫無預兆打開了窗戶。
這可把其他玩家嚇了一跳,生怕有怪物跳進來,連忙朝其他座位移動。
都快要出去了,這時候可別搞事啊。
“應先生,冷靜。”周祁安也立刻提醒。
應禹的自持力十分強大,他只是打開窗戶罷了,微眯的眼睛像是在確認什麼。
周祁安順著看過去,最後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個比較顯眼的怪物身上。
之所以顯眼,只是因為它長得比較人模人樣。
黑影罩著一件破爛的黑色套頭衛衣,看不清長相,作風十分霸道,竟是直接給前面擋道的怪物來了一招黑手掏心。
也就是這時,周祁安看到他手的顏色和形狀都很古怪,竟然還能從中間開裂,如章魚須吸食骨髓。
“……”
儘管玩家往遠了坐,卻一直關注著事態發展。
除了高度近視的女教師,皆是因為這噁心的一幕感到反胃。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怪物微微側過身,隔著一段距離,直接和應禹的視線撞上。
眾人都在擔心怪物衝進來,不料對視的瞬間,那怪物猛地扭過頭,反而加快速度朝前面奔去。
周祁安可以清楚分辨出到怪物眼中的情緒:恐懼,憎惡……以及仇恨。
他確定沒有看錯,因為很多npc,都曾用這種目光看自己。
片刻後,應禹重新關上了車窗。
散發腥味的陰風被玻璃阻擋,車內重新恢復安靜。
車上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周祁安並未立刻詢問什麼,反而開始閉目養神。
不知過去多久,一陣滴滴滴的笛音急促響起,廣播聲音開到了最大,按鈕每點一下,便伴有紅光閃爍。
“下車,已到站,下車!”
申小姐尾巴瘋狂戳著紅色按鈕,都快要冒火星子。
把祭壇搬下來又是一樁麻煩事,周祁安最後一個下車,車子揚長而去,他差點被車軲轆壓到:“小心點啊!”
不知道人搬東西時,穩定性會不好嗎?
沈知屹蹙眉:“下次遇到了,把她車開走。”
周祁安嘴角一抽,這種下次還是不要了。
他們從豐水村帶回來不少東西,雜七雜八堆放著,只能暫時停在原地。
其他玩家早就迫不及待想離開這片霧氣瀰漫的鬼地方。
徐瑰伸出那雙美手,微笑著和周祁安揮手說再見,聲音恢復了初見時的清冷:“茫茫人海中,期待命運指引我們下一次相遇。”
周祁安乾笑點頭。
有些下次真的沒有必要。
蒼茫天地間,玩家的身影開始一個個消失,到最後僅剩下他們三
人。
專車會來接應禹,周祁安毫無負擔地準備蹭一下。
畢竟有豪車坐,誰願意擠公交?
大約十來分鐘後,一輛氣派的改造車駛進霧中,從上面下來幾個人和應禹打過招呼後,開始搬東西。
應禹站在一邊,看著周祁安他們說:“有空的話,和我先去趟實驗室,填一下道具申請表格。”
周祁安滿意點頭,他喜歡不空手套白狼的交易。
上車坐在柔軟的座墊上,一路順利抵達了實驗室。
由於應禹已經打電話交代過,進去後不久,立刻有人送來兩張表和保密協議。
周祁安看了下:道具申請批覆表。
應禹:“審批過程比較麻煩,填完表還需要和我去錄個像。”
重要道具發給了誰,由誰批准,持有者長相特徵,這些全部要準確記錄。
流程嚴密,周祁安接受程度良好,反正好處是實打實的。
填表的時候,他隨口問了句:“路上碰見的那個怪物,是你以前認識的人嗎?”
應禹沒有回答。
周祁安也就是閒聊,正要合上筆蓋,聽到應禹的一句話,手指突然一頓。
沈知屹也看了過來。
“他是導致821慘案的罪魁禍首之一。”
821慘案,晏陽區迄今死傷最為慘重的事件。
三年前,一場大霧覆蓋全市,部分市民受到未知感染。據說事後光是清理完全市犄角旮旯裡的殘骸,都用了整整一週。
周祁安神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那場大霧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地方。就算三年前遊戲在晏陽開放大量副本入口,怪物也不可能偷渡現實世界展開殺戮。
同樣被濃霧覆蓋過幾日,貢暨幾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嗓音有些乾澀:“那場血案是……人為策劃?”
“主觀意義上,不是。”
“我們研究遊戲,也要抵抗遊戲帶來的誘惑。”應禹道:“曾有無數人,試圖在怪物身上獲取超脫生命本源的力量。”
周祁安已經從紅斗篷那裡聽到過這件事。
最先開放的幾個海外區域,有部分開展了人體實驗,輪到這邊開服時,因為時間不算太靠前,官方大力支持藏屋計劃,避免了這段歧路。
現在看來,通往新世界的道路上,根本沒有筆直的坦途。
“三年前,實驗室的怪物圖鑑新收錄了一個物種,巽獸。這種怪物極善於偽裝,能製造幻覺,而且和人類有更多共同體徵……最終有研究員動了歪心思。”
故事的結局並不難猜,以各方血的代價為告終。
周祁安只困惑一點:“那又為什麼會變成怪物?難道……”
儘管覺得不可能,還是說:“這些人在拿自己做人體試驗?”
“說得太高尚了……普通人會因為排異反應死亡,想要找到合適的怪物器官更難,當時這名實驗員籠絡了二十來人,他們只能把彼此作為樣品。”
應禹視線變得銳利:“巽獸是這些人的移植首選,他們渴望藉助怪物的力量,徹底提高生命層次,結果失控了。”
怪物殺人是本能,人類無法剋制這種本能。
一旁,沈知屹視線陰冷,須臾,唇上泛起的笑容讓人有些不寒而慄:“生命層次?”
那場災難的始作俑者,竟然有活下來的。當初他光忙著去救周祁安和他身邊人,之後確定這片地區已經沒有了怪物,原來是藏在了副本通道里。
沈知屹的手無意識地像是指揮家一樣動了下,彎曲的幅度讓周祁安莫名幻視豐水村的小孩。
那些孩童每次說要割豬草時,就喜歡做這樣的動作。
應禹:“如果遊戲沒有徹底把這些叛徒定義為怪物,說不定它們還能回到現實世界。”
周祁安清楚為什麼應禹現在才告訴自己,如果在車上得知一切,那估計就換成對方說要冷靜了。
沒有工作人員引路,為了擊殺怪物直接跳車會迷失在大地圖裡。
沈知屹意味深長地笑了下:“回來?”
在夾縫裡靠吃殘餘力量活到現在,滋味絕不好受,能堅持個三年也是極限了。
真回來的話,他會讓對方悔恨沒有在三年前早早死了。
……
關於人臉和其他方面的信息錄入要依次來。
應禹先帶著周祁安進入資料庫,準備打開攝像頭時,餘光瞥見後者目中的遊離。
“不用擔心,令堂情況和那群叛徒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