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航

 周祁安嘴角一抽。

 往好處想,結婚並非一無是處,至少可以休個婚假,天知道他已經三年沒休年假了。他還特意給老闆也發去了電子邀請函,不管對方來不來,份子錢總是要掏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自己的毛,能薅回來一點是一點。

 “新娘化好妝了嗎?”周祁安問。

 周母之前表示新娘有點怕生,不需要他去接親。

 “當然。”周母說:“我親自幫忙上得妝。”

 她領著周祁安下去。

 三分鐘後,周祁安站在宴廳,正前方酒店的柱子脫了層漆,露出灰白的石灰,少數服務員懶散地擺著桌椅。柱子不遠處,王阿姨面前擺著張小桌子,負責登記收份子錢。

 現在距離婚禮還有一個小時,基本沒什麼賓客到場。只有一名剛從公司下夜班的同事,頂著黑眼圈過來祝賀他。

 “新婚快樂,新娘呢?”同事左右環顧。

 好問題。

 周祁安也想問,於是持同樣的疑問看向周母。

 周母:“在桌上。”

 現在桌上只有一些肉脯等小零食,周祁安和同事雙雙猛一個激靈,同事直接給嚇清醒了。

 周母指了下最前面的圓桌。

 所有婚禮椅子後面都用白紗繫了蝴蝶結,所以最開始看到系白紗的東西,周祁安沒多想。此刻定睛一看,前排竟然還有一個披婚紗的電飯煲。

 格格不入,滑稽至極。

 同事直接失聲,誰家婚禮電飯煲上桌的?

 周祁安臉色變化了幾下,好像想到了什麼,努力張開嘴:“媽,那不會是……”

 周母點頭:“新娘子。”

 周祁安面色微變:“您在開玩笑嗎?”

 周母突然變得嚴肅,原封不動撂回他昨晚說得話:“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那也不能和電飯煲結婚啊!”

 周母淡淡說:“世界上和電飯煲結婚的,你不是首例,甚至連前三都排不上。咱們家的房貸要三十年後才能還清,再加上你提得一堆要求,除了它,誰能滿足?”

 周祁安據理力爭:“它是個煲,我是個人。”

 “所以呢?”

 “……”

 理直氣壯到同事被嚇得喉頭一動。

 周母和善的目光一變:“年輕人,不要衝著別人的新娘咽口水。”

 同事:“抱、抱歉。”

 周母叮囑了兩句後,繼續去接待來賓。同事拽了下週祁安的袖子,第一反應是:“老闆如果見到你的新娘,那就完蛋了。”

 怎麼看都像是一場鬧劇,而且老闆為了一個鬧劇,還要搭上份子錢。

 兩個打工人竟然首先考慮起上司的想法。

 周祁安望著塗了兩個紅臉蛋的電飯煲,眼皮一跳:“也許老闆不會來。”

 同事:“……可我看他運動步數一直在漲。”

 那是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服務行業做久了,同事就差沒見過鬼了,他冷靜下來提議:“不然你帶著‘新娘’先私奔吧?”

 “……”在自己的婚禮現場,帶著自己的新娘私奔,你可真是個小天才。

 這時陸續有幾名賓客到來,掏份子錢的時候和王嬸討論起新娘。

 “外面怎麼沒有掛照片啊?”

 “老王,不是年初還在說小安沒有女朋友?”

 “這得有多漂亮,把這麼沉穩的孩子迷得閃婚。”

 王嬸心虛說:“漂亮談不上,做飯很好。”

 “歐呦,這就了不得了!現在年輕人很多都不下廚的。”

 “……”周祁安最後默默走到電飯煲旁邊:“不然還是奔一下吧。”

 現在傳出去,頂多是婚禮現場玩失蹤,總比眾目睽睽下他牽著電飯煲走上舞臺,再彎腰給電線上套一枚戒指要好。

 至於母親的“病”,周祁安覺得是好不了了。

 對方甚至沒有跨越性別,直接跨越了物種,這種魔怔,絕對不是自己結個婚就能轉好的。

 正當周祁安考慮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帶著電飯煲逃離時,窗外淡淡的腥味飄過來,那種海鮮市場獨有的腥臭讓他差點乾嘔了一下。

 這酒店的衛生也太差了。

 身邊同事整個身子忽然站直不動,望著窗外詫異說:“起霧了。”

 周祁安也抬頭望去。

 不是正常顏色的霧氣,空氣中像是加了某種特殊熒光劑,呈現出不自然地曝光。

 因為味道實在太難聞了,服務生連忙去關窗戶。

 然而霧氣的湧入遠比服務生的速度要快。

 頃刻間,整個宴廳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誰去開個燈?”

 “開燈管什麼用?”

 起初周祁安還能聽到有人慌張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但後來這些聲音也詭異地消失了。

 天地間安靜地可怕。

 他就像是一個夜盲症患者,在霧裡摸索前進,漸漸的,那些桌椅也觸摸不到。霧氣幾乎包裹了全身,越走越有一種失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