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一百一十五章,敢問世間大道理(一)

離去的時候,清晨霧茫茫,昨夜下了一場雨。

今日驕陽爬上天幕便又是光芒萬丈,刺破雲海和水霧,少年們牽著馬走出城門,身前是綿延無際的官道和山路,身後送行的幾人身影很快隱沒於霧氣中。

身穿儒衫的少年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視線拔高望向城門上懸掛的巨大匾額,雖然只是來此寶鹽城短短一月時間,可是少年卻覺得與此多了許多熟悉,也許是因為曾在這座城池中走了一遍又一遍吧。

少年回頭看向走在前頭的兩個同行人,他們自下山以來走走停停,似乎還真沒有在哪一處地方停留過如此長久的時間,於是他們始終只是匆匆而過的旁觀者和過客,而現在,他們終於開始回程。

走在前頭的張謙弱轉過頭看向儒衫少年,招招手笑道:“走吧,回去了。”說完,他便翻身上馬,揚鞭疾馳而去,身披袈裟的真頁也坐在馬背上露出笑意,策馬而去,君策理了理身上儒衫,然後騎著馬揚長而去。

三個少年就這樣離開了寶鹽城,而哪怕是許多年以後荀家已經成為了寶鹽城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在當年那場荀念竹力挽狂瀾的荀家之難中,三個少年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他們就像是一陣清風,也像是一場春雨,掠過高高的城牆和高門大院,也落在山野村落之間和城池街巷之中。

若是沿著來時的路離開塵停谷,難免還是要多費去些時間,於是三個少年擇選了另一條路,從綽行脈繞道如今尚在興建中的錦澤脈,算是了了下山時張謙弱的一個心願,之後再經過一片荒蕪的森耘脈就可以直接來到道德谷山下了。而在前往錦澤脈之前,他們還來到了綽行脈和桑嶺脈交接的邊界處,親眼看見了黃沙萬里的紛爭戰場。

綽行脈九國之間雖然同樣矛盾不休摩擦不斷,可出奇的是各國指派來到邊界駐守的邊軍卻都能合作無間,將不斷挑釁的桑嶺脈六國阻隔在外,桑嶺脈和綽行脈不同,其中六座王國早已將所有零散勢力都吞入腹中,然後野心勃勃的六國便將各自之間的貪婪都收斂幾分,視線落在了疆域更為遼闊物資也更加富足的綽行脈,這才有了延續百年之久的邊界之戰。

綽行脈雖然牢牢佔據邊疆界限,可這麼多年來終究還是被奪去了不少地界,只不過隨著綽行脈之中許多國家的商貿日漸繁盛,桑嶺脈中幾個國家也漸漸不再那麼虎視眈眈,而是不著痕跡地大開商貿往來之門,也少了些一言不合就打打殺殺的戰役。所以最近這些年兩脈之間也算是維持住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只是大大小小的衝突還是少不了,這就苦了那些常年只能聚居在邊界的百姓,時常看著田地和宅院不知何時就更換了國別。

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們不會將視線落在這些村野百姓之中,那些寥寥可憐的田地和零零散散的茅屋,似乎只要風沙再大一些就被徹底淹沒了,何必多費些心思和時間去擔憂和看顧呢?然而到了爭搶地盤劃定權益的時候,那些大人物又要開始對這些在輿圖上微不足道的點墨爭個面紅耳赤,為的是那幾畝薄田嗎?還是那些風雨大些就會傾覆的茅屋?

自然不是,而是如何以此劃定更大地界疆域的可能性,只有這些微不足道的聚居處被掌握在了手中,才能算是名正言順的佔據了地盤,可是住在其中的百姓是什麼人?孩子多了一些還是早就被戰爭壓迫了個寥寥無幾?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來說並不重要,只要他們還一直在那裡就足夠了,至於如何活下去,不重要。

田地被黃沙奪去,只剩下一畝三分地上還搖曳著可憐的稻草和蔬菜,茅屋上的枯草又被吹去幾根,屋頂破了的空洞裡有呼呼風聲擠進家徒四壁的屋宅中,村子裡只剩下些日暮西山的老人和懵懵懂懂的孩子稚童,至於還在壯年的男子和女子則都遠去了綽行脈中的國家去謀生,做生意也好當勞工也罷,多掙幾個銅板,困苦於村子裡的家中長輩和孩子也就能多幾口飯吃,不至於若是有一天想要回家去了,卻只剩下破屋幾座,荒田幾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