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一百零一章,燭火暖心人間意(三)

春去秋來,由於今年暮春去得極遲所以秋日其實來的極快,奇星島南境的蒼南城算是最快吹拂到了那一股人間的秋風颯爽。

巍峨城池裡一座鬧中取靜的小小武館院子裡,有一個身穿藍色長衫的年輕人捲起袖管,踩著一個古怪拳架,走勢閒庭信步,彎腰隨手拾起那些隨處散落的木製刀劍和木樁架子,歪著腦袋,好像還在分心想著什麼。

不遠處的屋簷下坐著一個身穿粗麻布衣的中年男子,手心裡放著一個雕琢古樸的小茶壺,手指輕輕摩挲,看著院子裡的年輕人,中年男子隨手一拋,茶壺穩穩當當落在了身後正屋裡的桌上。中年男子站起身拍拍手,雙手負後當先走向虛掩的院門,輕輕推開,背對年輕人說道:“走,喝酒去。”

年輕人直起身子,滿臉疑惑,卻還是抱著那些木製物件走到屋簷下放好,小跑幾步跟上了中年男子的腳步,不忘轉身鎖上院門,畢竟院子裡可不再有一個白痴傢伙負責看家護院。

年輕人走在中年男子身後,看著這個自己已經快有十年未曾喊過一句“師傅”的男子悠哉遊哉地走在黃昏裡的人來人往中,左右張望。

於琅看著中年男子的背影,雖然心中有些疑惑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黃先生為何今日居然主動開口帶自己去喝酒,不過於琅很快就收拾好心情,雙手抱在腦後,心想著蹭一頓好酒也不錯,就是不知道好像一直入不敷出的黃先生,會不會又要自己這個所謂的“世家子弟”來掏腰包。

想到這裡,於琅下意識摸了摸腰間已經些微乾癟的錢囊,咬了咬牙。

黃草庭自顧自走在前頭,視線在街上隨意梭巡著,很快看著了一間相對而言不怎麼喧囂熱鬧的酒樓,揮揮手帶著於琅走入,酒樓老闆看見前後走入酒樓的兩人,愣了愣,很快就意識到這兩人好像是自家孩子求學習武的那家武館的先生,於是繞出櫃檯後熱情地打了聲招呼,親自帶著二人去往一張正好能夠居高臨下眺望城池風光的桌子旁,還吩咐店小二拿上來兩罈好酒,算是自己的心意。

黃草庭客客氣氣地笑著回禮,沒有推脫,只是看了一眼於琅之後,大手一揮,點了好幾樣價格不菲的酒樓特色菜餚,於琅攥緊腰間錢囊不由得嘆息不已,卻也不敢表露,只能內心憤憤。

兩人落座之後,黃草庭也沒端著架子,主動揭開了酒罈子的泥封紅紙,為自己和於琅倒了酒,就著老闆送上來的幾碟佐酒小菜慢慢悠悠喝了起來。

於琅不明所以,也就安安靜靜地喝酒,小口小口地抿著,顯然是對於自己的酒量心中有數,可不敢在黃先生面前來個酩酊大醉,當然,若是有周厭徐從稚那幾個傢伙在場,於琅倒也不會如此拘束。

黃草庭喝完了一碗酒,這才開口,語氣平淡:“當年我在光明島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不可能一直靠著所謂祖宗廕庇,呆在那座繁華都城裡,卻沒想到你最後膽子大到敢來這魔君之亂的奇星島。”

於琅笑著搖搖頭,說道:“先生果然眼光獨到。”說完,他端起酒罈子識趣地為黃草庭重新滿上一碗酒,黃草庭收回看著窗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晃盪的酒碗,接著說道:“其實當年你們家那個老祖宗在找到我擔任於家的先生之前,說過要我治治你們的心性,言下之意,最擔憂的其實是你於琅這個家中最受寵的孫子,起初我只當是為了你們於家這個千年大姓家族的傳承,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我想錯了。”

黃草庭沒等於琅詢問,就已經自言自語一般地接著說道:“是因為那座光明島,也是因為那禹夏城。”黃草庭抬起視線,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說道:“看過了那種風光的年輕人,怎麼可能聽從老氣橫秋垂垂老矣的老人家的話,乖乖呆在家族封地傳承祖宗家業,不可能的。”黃草庭視線落在於琅身上,輕聲說道:“尤其是你,於琅。”

說完,黃草庭難得露出些許笑意,看著於琅,於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自然也是想起來當時初見家族那些供奉客卿時自己的豪言壯語,說什麼將來行走江湖定要登頂山巔、一拳一掌就是萬人無敵,後來遇見了黃草庭,自己也是一開始有些不服氣,直到被眼前男子操練得苦不堪言了才收起那些挑釁言語,不是不敢再說,而是再沒力氣爭辯。

想到當年初次練武的情景,於琅也難免有些唏噓追憶,小時候年少成名得了所謂“神童”之名,不僅備受家族老祖寵愛,更是口口相傳間隱隱有了傳承整個世家的傳聞,後來讀書練字更是得了大家直言,前途不可限量,將來高居廟堂不是虛妄。

不過最讓家裡頭那位老祖宗眉開眼笑的,是家族裡幾乎所有的武道高手供奉客卿們都尤其看重於琅的習武根骨,對於以前曾投身行伍的老祖宗來說,這才是真正的於家子弟該有的天資。

所以早就功成身退,甚至安安穩穩遵從祖訓絕不涉足光明島朝堂要事的這位於家老祖宗,難得跟一些大人物開了口,討來了好些個武道宗師教導家族子孫,最後甚至找到了雲遊天下重回光明島的黃草庭,只為了能夠把自己這個寶貝孫兒的天資發揮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