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九十八章,跌宕浮沉流落人(四)

在附近的客棧裡簡單修養了一夜,第二日謝洵和瀾珊從北門出了這座繁華城鎮,清晨的日光下城池早就醒了過來,一路上街邊的攤販換了人,餛飩鋪子和包子鋪圍滿了人,熱熱鬧鬧,謝洵和瀾珊目不斜視地走向洞開的城門。

路過一處小巷時,謝洵看了一眼,巷子裡不多的幾戶人家幾乎人人門戶洞開,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在其間追逐打鬧,毫無顧忌地在各家各戶之間奔走,家中的長輩也只是笑著說一聲小心,好似早就習以為常,謝洵收回視線,兩人走出了城鎮。

出雲島極北處的高山之上,一座孤零零的幽靜石牢內,垂頭散發的男子抬起頭看著小窗外緩緩升起的日光,有些刺眼,可是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好像在那璀璨光芒之中有著故人的身影、往事的痕跡,他的手邊放著一壺酒,是昨夜那人送來的,說是謝洵和瀾珊已經上了島,很快就能三人團聚了,讓他喝酒高興高興。

男子拿起酒壺,解開了泥封,醇酒的香氣飄搖而起,男子笑了笑,感慨那傢伙總算沒有計較這點東西,好歹算得上是一壺好酒,男子將酒壺舉到耳邊,輕輕搖晃,酒水叮咚作響,他低聲說著:“慢點,慢點,再慢點……”

說到最後,他語氣哽咽,低低嗚咽:“不要來,不要來……你們,為什麼要來啊……”石牢裡空蕩蕩的,沒有回答。

奇星島南境的那座蒼南城中一處偏遠小巷有一家小小酒肆,雖然平日裡也沒什麼熱鬧生意,但是這幾日以來卻始終是虛掩著大門,也不是閉門謝客,只是屋子裡總是黑漆漆的,好像早已沒什麼人氣,過往的人看了一眼便沒了走入其中的興趣。

於是生意愈加冷清,人們也好久沒有看見那個好似整天都有著用不完的力氣的少年,至於那個終日坐在小肆裡曬太陽的老者,人們卻是從來沒有在意過。

昏暗正屋裡,旗岸還是沉默寡言地趴在桌子上,空蕩蕩的木桌木椅光滑乾淨,顯然少年依舊是每日都勤勞擦拭,傅慶安坐在櫃檯後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算盤,一隻手託著下巴看向旗岸,眯了眯眼睛。

自從謝洵離開之後旗岸便總是這副模樣,整日照樣擦拭桌椅,照樣將那幾個拳架把式翻來覆去地磨鍊,沒有一日懈怠鬆弛,可是隻要一有空閒就會像這樣趴在桌上怔怔出神,至於小肆已經好幾日沒有過來客他卻好像全然沒有注意,只是沉默。

傅慶安走出櫃檯,走到牆角拿起了一罈酒和兩個酒碗來到旗岸身前,將酒罈和酒碗放在桌上,坐在了旗岸對面,說道:“喝酒。”

不由分說,兩隻酒碗已經倒滿了酒,傅慶安將酒碗推到旗岸手邊,旗岸悠悠直起身,垂頭喪氣,手掌僵硬地拿起酒碗,迷迷糊糊地一飲而盡,然後就被那股子辛辣嗆得連連咳嗽,漲紅了臉。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看著對面傅慶安嘴角的笑意,旗岸好似終於回過神來,眨眨眼,低下頭長長嘆息一聲,傅慶安神色自若地端著酒碗,隨意問道:“你就打算一直這麼下去?”

旗岸嘟囔著回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啊?師父的身體本就不好,這次強行運氣擺明了是要去拼命,我攔不住師父也不敢攔,可是我那些拳架都還沒學明白幫不上什麼忙,能怎麼辦嘛……”旗岸語氣埋怨,卻是在指責自己。

“你說這要是給顧大哥和扶音姐知道,他們不得罵死我啊……”說到這裡,旗岸愣了愣,猛地抬起頭看著傅慶安,問道:“對啊,我是不是應該告訴顧大哥?”

傅慶安默默看著旗岸的眼睛,沒有說話,旗岸自顧自點點頭,說道:“對,我應該告訴顧大哥,他一定有辦法的。”說完,他站起身,可是一瞬間又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旗岸茫然地看著傅慶安,問道:“我只知道顧大哥和扶音姐去了玉乾海域方寸島,可是怎麼告訴他們啊?”傅慶安喝完碗中的酒,抬起頭,回答道:“你可以去問問醉春樓。”

旗岸恍然大悟,咧開嘴角撒腿就跑,頭也不回揮揮手,喊道:“謝謝傅大哥。”

少年身影遠去,傅慶安抬起那一罈酒卻沒有倒酒,他沉默了好一陣,搖搖頭嘆息著站起身,站在昏暗小肆中望向日光灑落的街巷。

守平小肆裡,一片空蕩蕩的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