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七十六章,且問心中千里道(四)

老人似乎早就知曉此事,點點頭沒有多說,顧枝卻不願放過這個機會,既然都來到這裡了,那麼當年的事情他不能不問。於是他咬著牙關,問道:“三叔,先生當年在承源島究竟發生過什麼?”

老人垂下雙眉,灰色的披散長髮有些晦暗,他搖搖頭,沙啞開口道:“沒什麼出奇的,不過是我們這些沒什麼世家背景的窮小子被人家看不上罷了,筠哥當初離開承源島之後也沒再回去過了。”

顧枝皺著眉,問道:“為什麼先生不再回去了?”老人沒有回答,顧枝看著老人蒼老的面容,那種古怪的情緒又湧了上來。害怕?

顧枝有些害怕眼前的老人,是的,害怕。

即便這個老人是自己喊一聲“三叔”的人,即便這個老人是和撫養自己長大的先生自幼就相識結拜的兄弟,可是不知為何顧枝總是覺著自己和老人身前隔著一層屏障,而這層屏障讓顧枝很是害怕,不是因為什麼武道修為的畏怯,而是發自內心的害怕,好像自己只要輕輕地伸出手觸碰這層屏障。就會有什麼足以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東西洶湧而來,然後天翻地覆。

於是顧枝自從顧筠在青瀲山竹屋病逝之後便更加不敢獨自來見眼前這個老人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看見老人那張日漸蒼老的臉和那雙沉寂如死水的雙眼就會那麼地害怕,恐懼死死地攥緊他的心,讓他不知所措,狼狽落敗。

老人顯然不願在這個話題多說,他又咳嗽了一聲,彎腰拿起放在腳邊的酒罈,雙手輕輕拍打著邊沿,問道:“我聽說徐從稚去和齊境山打了一架?齊境山好歹也是我們這老一輩的人了,居然還好意思和一個年輕人約架決鬥?”

顧枝晃了晃腦袋驅散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也不再糾纏那些當年事,終究是無法在早就畫地為牢的老人口中多問出些什麼來,他點點頭回道:“是的,不過徐從稚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會輸了。”

老人似乎有些好奇,問道:“哦?明知自己會輸還要去挑戰?據我所知,這個齊境山一旦與人決鬥交戰可是從不會手下留情的,動輒就是身隕的下場,而那些僥倖撿回一條命的傢伙也都是半生無望了。徐從稚,還真是好大的膽氣啊。”

顧枝扯了扯嘴角,笑道:“那小子就是個犟脾氣,下了決定的事誰也勸不回來,更何況這件事情我們也沒理由去攔。”

老人轉頭看著顧枝,察覺到了什麼,皺著眉問道:“難道這場決鬥背後還有什麼隱情?”

顧枝搖搖頭,正色道:“徐從稚幾個月以前在瀚兌海域遇上了齊境山,那時齊境山和一些黑衣人在一塊,雖然有武道修行之人不可輕易殺害島嶼之主的禁令在,可是徐從稚卻親眼看見齊境山挑戰了那位島嶼之主後不久,那位島主就驟然病逝,而那群黑衣人則迅速扶植了一個傀儡上位,、。徐從稚懷疑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和當年的魔君有關,後來暗中試探之後有了更多的猜測,雖然其中受了傷耽擱了一些時間,但是也逼得那位齊境山不得不接下這場光明正大的決鬥。”

顧枝頓了頓,接著說道:“徐從稚想的就是要在千萬人面前,逼得齊境山說清楚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就是想要問清楚,那個魔君是否還活著。”

老人眯起了眼睛,那雙渾濁的眼眸緩緩清澈,暗藏的光芒點點滴滴地匯聚,顧枝直視著老人的雙眼,說道:“只是可惜,徐從稚雖然撐著沒有輸,可是卻沒有機會能夠當著面問出來真相,不過我通過醉春樓和降魔殿搜尋的消息,推斷魔君應當是真的死了才對。”

老人的神色變化一閃即逝,他掀開酒罈的蓋子嗅了嗅,意興闌珊,他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道:“是你吩咐旗岸攔著我出手的吧?”顧枝愣了愣,撓撓頭,扶音卻微微探過身子搶先回道:“謝先生,是我告訴旗岸不可再讓您輕易動用真氣修為的。”

老人看著女子清澈明亮的雙眸,點點頭不說話了,顧枝琢磨著老人的神色,說道:“三叔,先生當年也說過了,您不可以再輕易動用修為的,否則曾經受的那些傷一旦反撲,後果不堪設想。”

老人擺擺手,打斷了顧枝的話,說著:“我自有分寸。”

老人仰頭喝了一口酒,抬頭看了看天色,黃昏的餘暉灑落在他的身上,勾勒著臉上滄桑的紋路,還有那雙渾濁之下依舊蘊藏著莫大力量的眼睛,他緩緩道:“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們也不用在我這坐著了,趕緊收拾收拾回去吧。”老人語氣輕緩,染上了一層沉沉暮氣。

扶音和顧枝緩緩起身,顧枝抬手行禮,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三叔。”扶音也淺淺行禮,然後扶音便當先走向小肆正堂,顧枝依舊站在原地,老人轉頭看向顧枝,顧枝猶豫了一下,說道:“三叔,這次扶音離開我應該會和她一起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