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四十八章,年年歲歲一雙人(六)

神藥學院的隊伍已在賦陽村停留了許久,既然已將周邊的幾個村子都走了一遍,自然是要啟程往其他地方去了,總不可能這一趟奇星島之行就只在這南境的偏遠之地,他們收整好隊伍便要隨著青藤的親衛一同往東境而去。

扶音站在賦陽村外看著神藥學院眾人,他們收拾好東西之後卻看向扶音猶豫了起來,她平淡說道:“你們先行一步吧,等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便會去找你們的。”

聽著扶音的話,神藥學院眾人面面相覷,然後便下定主意地拱手行禮,他們這一行人其實是以扶音為首,按理來說也應該由扶音決定隊伍的行進方向,但畢竟扶音還要留下來守孝於是便只能先離開隊伍了,不過路線早在一開始便決定好了的,其他人也只需按著路線前行就好,之後扶音自然也會按照路線趕上來,重新匯合。

目送著神藥學院的隊伍在青藤的率領下離開了南境,然後徑直前往東南兩境的一道山路而去,扶音轉過頭看向身旁的靈霜說道:“其實你不用留下來陪我的。”靈霜伸出手握住扶音微微冰涼的手掌,輕聲說道:“沒事的。”靈霜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扶音也笑了笑,她們轉身往青瀲山下的那座竹屋走去。

竹林裡,一身白衣的顧枝坐在巨石上看著顧生揮動長刀,他不時出聲提點,然後看著刀光劈開細碎的落葉,眼花繚亂,顧枝的眼中清明一片,不見絲毫的悲切和猶疑,他似乎早已從痛苦中走了出來,但那隱藏在深處的情緒卻終究是隻會在暗裡悄悄地釋放,就像這一年多時間以來的每一個喝過酒的夜晚,恍惚間出現在夢中的過往總是那般的深刻。

顧生停下了刀站在顧枝身前,他呼出一口氣說道:“打一場?”顧枝看了看顧生,顧生將刀甩向一側,然後撿起地上一根粗糙的竹枝握在手上,沉默著看向顧枝,顧枝抿著嘴不說話,他跳下巨石,然後隨手從一旁折下一根竹枝。

春日裡的風帶著幾分微微的寒意,掀動起衣襟,淺淺的落葉飛舞著,纏繞著,顧生閉上了眼抬起竹枝指向顧枝,顧枝退開一步,然後負手而立,如古井,無波。

顧生猛地睜開了眼,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動了起來,無論周厭如何說了顧枝的實力深厚,對於顧生來說,未曾交過手的存在都不會帶來任何的畏怯,而即便真是直面實力難以抵擋的對手他也不會輕易認輸退卻,一步一步走到此時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世道的艱難,人不可能一直所向披靡無可抵擋,所能做的其實便是在每一次的失敗中竭盡全力活下去,然後再一次捲土重來,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無數次地跌倒。

顧生雙手握著竹枝,這一刻那粗糙的枝頭彷彿化作了凌厲的刀尖,躍動著璀璨的光芒,泛起冷漠的色彩,顧生的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他從不會在任何一次交手中手下留情,即便是當初年少的周厭也曾在這樣的決絕中落了下風,不過畢竟是武學的切磋,凌厲的招式間並沒有帶著洶湧的真氣。

這一刻的顧生便如同飢餓的野獸一般,淌落著血腥的氣息,擇人而噬。他從天而降,狠狠地襲向顧枝的後背,顧枝突然便動了起來,一步踏在地上,激盪起幾層落葉的漣漪,然後顧生的眼中就失卻了顧枝的身影,他落在地上仔細聽著四周的風聲,卻如何也辨別不出絲毫的蹤跡。

顧生重新閉上了眼,他模糊地捕捉到了隱約的痕跡卻並不清晰,突然他的耳中響起了凜冽的風聲,撕開了重重阻隔的距離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顧生睜開眼揮開竹枝向著頭頂擋去,卻驚訝地發現顧枝竟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竹枝揮下,劃過衣衫,顧生措手不及之下只能往前踏出幾步,可是顧枝卻已經將竹枝甩開,然後自顧自地又坐在了巨石上,他看著愣在原地的顧生,沒有說話。

顧生低下頭看著手上的竹杖,卻是真的陷入了沉思,他從未面對過這樣讓自己毫無勝算的對手,甚至讓人生不出絲毫的抵抗之心,這種實力的懸殊是尤其可怕的,而且還是在彼此都沒有動用武道真氣的情況下,也就意味著單單只是在武學招式一道上,顧枝也有絕對的居高臨下。

顧生清晰地感覺到顧枝並沒有全力地出手,甚至連與人為之一戰的心思都沒有過,卻就這般輕易地勝了自己,顧生覺得那般的不可思議,即便是年少時面對師父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顧生放下竹枝走到巨石邊,然後席地而坐,他就那樣獨自坐著思索許久,緩緩抬起頭看向顧枝,顧枝語氣平緩道:“為什麼?你當初第一次見我時確實比你現在要強出不少,可那時你是因為心中那潛藏了許多年的怨氣和怒火,一朝釋放便是不死不休,於是實力也就變得更強些,可是現在心境沉穩下來的你便不可能再靠著那股氣來出刀了,一個武者最重要的不只是手中的刀和眼裡的事物,還有心上的方向,只有在出刀的那一刻無比清晰你的身前站著什麼,才能精確無誤地戰而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