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二十四章,為何持刀何為道(四)

時光似乎總是稍縱即逝,不知不覺間,一年已是走到了落幕。雖然天空仍舊陰沉沉地似乎難見光明,但畢竟是辭舊迎新的時節,人們總苦中作樂地收拾幾樣喜慶東西,一家人圍坐在一處,迎接新年的來臨,祈禱著奇星島能早一日重得太平。

竹屋外,屋簷下掛著顧枝親手編織的紅燈籠,還有屋門兩側傅慶安張貼的對聯,其上的娟秀字跡出自扶音。灶房裡顧枝、傅慶安和扶音三人熱熱鬧鬧地爭辯著什麼,顧筠從屋外竹林裡挖出幾壇酒,和謝洵坐在門檻上邀月對酌。

暖洋洋的光籠住了竹屋,時光似乎在此刻美好得就像夢幻泡影,以至於讓人只是飲了幾杯酒便要長眠酣睡。沒有喝酒的少年卻臉頰紅彤彤地直接趴在桌上就要睡去,少女細碎唸叨著將他拖回了屋裡去。難得開懷的青年一躍而起躺倒在屋頂,白了發的藥師捧著酒罈跌跌撞撞地走回屋裡去,只有一身青衣的男子獨自坐在燭光搖晃的桌前,看著酒杯裡搖曳的漣漪,默然無語,臉上仍舊帶著化不開的苦澀,還有眼底那深切的憂傷。

月色裡,酒不醉人亦自醉。

年關過後,又是一年春雨洗舊塵,綠澄澄的竹林亮堂堂一片,少年握著新斬的竹枝翻飛著步調,寒光通透地來回穿梭,刺破低垂雲層和微涼的風。

竹林外,傅慶安和謝洵並肩站著。

傅慶安攏著雙手笑道:“這小子天資確實不錯。”謝洵點點頭說道:“不然也不會入那六個絕世高手的眼,做了關門弟子。”

傅慶安說道:“其實我本來以為他會選劍的。”謝洵扭過頭問道:“為何?”

傅慶安想了想,說道:“若只以旁觀之人的眼中所見,其實當初在祈業城中面對那持劍的惡鬼。才是他那時的武道全盛。在心境上更進一步的他一身真氣和劍意直抵當世無雙,說實話,若是他能一直那般一往無前下去恐怕如今已然踏入了魔宮了。”

謝洵搖搖頭說道:“那時他不過是佔了心性上的勢罷了,在山裡走了一月想明白了鬼門關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才能以那樣鋒芒盡露姿態走進祈業城,但終究維持不了多久。言封城鬼門關的那尊惡鬼既然能位列第四就絕不是能輕易勝之的,他還沒有想明白自己手裡究竟拿著的是什麼,又談何百戰百勝。”

傅慶安點點頭,說道:“不過他如今倒是學會了將諸般武學融入刀法之中,恐怕也快接觸到另一種境界了。”謝洵看著傅慶安說道:“接下來的教習就拜託你了,到了這種境界不是現在的我能夠幫得上忙的了。”

傅慶安拱手行禮道:“謝先生不用客氣,我也很想看看他能走到什麼地步。”

境界?地步?

顧枝沒想那麼多,或者說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某一天某一刻突然頓悟到什麼驚天的絕學,他只是日復一日地練習著磨鍊著,專注於手中慢慢變得沉重的竹枝,然後再將它當作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運轉自如,如此才在深夜裡滿意地倒在巨石上沉沉睡去,不知年月的流逝。

傅慶安走進竹林去,他隨意地就走過了少年織就的寒芒密網,然後伸出手握住少年平直刺出的竹枝。尖利的摩擦和驟然劃亮的火光,傅慶安飄身退去,竹枝轟然破開,散作漫天碎屑。

顧枝喘息著收了架勢,站在原地看著傅慶安暗自摩挲的手掌,笑道:“怎麼樣,還敢亂動嗎?”

傅慶安也笑道:“你小子有什麼好得瑟的,不過是真元強勁了一些罷了,可還傷不了我。”

顧枝聳聳肩不說話,傅慶安從身後取出一樣東西來,然後遠遠地拋向顧枝,顧枝伸手接過,有些詫異地說道:“刀?”

傅慶安又不知從何處拿出白纓長槍來,走近顧枝說道:“對,刀。”

顧枝歪著頭問道:“哪來的?”傅慶安說道:“謝先生差人給你打造的。”

顧枝拔刀出鞘,悠揚的啼鳴穿梭在竹林中,顧枝眼中綻放出光芒來,伸出手撫摸著黑色的刀身,感受著其上隱秘的刻痕紋路,低聲呢喃道:“好刀啊。”

不知為何地,握著這把暗沉沉的黑刀,顧枝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彷彿這是一個離別多年的好友,輾轉了無數風雨和磨難,終於再次重逢,兩廂得意。

顧枝握著刀揮舞了幾下,自顧自地問了一句:“我怎麼覺得這把刀不像是新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