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的貓貓大王 作品

第27章 稀客至感念雪白頭(下)

只見一個身穿錦衣華服、粉雕玉琢般可愛的小傢伙出現在眼前,正是弘曜。小傢伙努力把自己小小軟軟的手放在眉莊的手心,然後扭動著圓滾滾的身子,費勁兒地邁過高高的門檻。

“兒臣給齊娘娘請安。”

“好孩子,快起來吧。”齊妃望著眼前這個小小的紅色身影,眼眶瞬間溼潤了,淚水在眼中不停打轉,幾乎要掉落下來。然而,她硬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氣後,換了一張笑臉輕聲說道。

畢竟弘時剛剛去世不到百日,此時此刻,只怕所有的母親心裡對於齊妃都會有些避諱,更何況她之前和黛玉也算不上交好。儘管內心裡極其渴望可以摸一摸弘曜的小臉蛋,但齊妃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伸出手在半空中做出一個虛扶的動作,讓弘曜起身。

站在弘曜身後的眉莊,見齊妃如此,似乎全無往日的魯莽,眼中閃過幾分訝異的光,身子卻肉眼可見地鬆弛了下來。她給齊妃行了禮,禮畢便扶著腰坐到了旁邊鋪了勾金蘇繡石榴紅鵝羽軟墊的椅子上:“許久不見齊妃娘娘,娘娘身子可還安泰?”

宮中所有人都知道眉莊如今有孕在身,又卸了宮務,自是沒理由來拜見齊妃或是來長春宮閒逛。可看著面前一身素淨的黛玉和不提自己有孕的眉莊,齊妃心下好感還是倍增:“多謝惠嬪關心,長春宮中的份例一應不缺,想來你必然也是費了心思的,本宮心中很是感激。本宮那裡本也備下了給你腹中孩子的禮物,只是今日沒想到你在這裡,沒有一起帶過來。待本宮回去後,便讓人送去你的儲秀宮。”

說話間,齊妃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弘曜身上,她暗自思忖著宋氏的話,這孩子與弘時真的相像嗎?她努力眨了眨眼睛,覺得仔細端詳之下,似乎有那麼幾分神似之處。歲月如梭,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的她其實早已記不清弘時幼時的模樣。然而,畢竟血濃於水,弘時與弘曜是兄弟,總應該有些相似吧!

齊妃記得的,就是一個白白胖胖、軟糯可愛的小身影。幼年的弘時總是緊緊拉住她的手,用稚嫩的嗓音呼喊著“額娘”;玩耍過後滿頭大汗的他,會蜷縮在她的肩膀上安然入睡;在王府中見到美麗的花朵時,小傢伙都會滿心歡喜地摘下來,想要插在她的髮間。

遙想彼時,弘時的外祖李知府尚未遭逢變故身陷囹圄,他只需無憂無慮地成長,最大的困擾無非就是被自己的額娘逼著吃下那些不喜歡的蔬菜罷了。作為王府中的長子,胤禛也時常抽空前來探望她們母子二人。一家三口圍坐在窗前共剪燭花的溫馨時光,至今回想起來仍歷歷在目,宛如昨日一般。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呢?她掙命一般辛苦生下的孩子,整日笑眯眯有孝心的孩子,是怎麼變得畏手畏腳最終竟然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的呢?

眼見著齊妃有些看著弘曜出神,黛玉抿了抿下唇招呼弘曜從眉莊身邊過來。她心裡知道齊妃在避忌什麼,可說到底,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與齊妃更是有同病相憐之處。若是齊妃前幾日過來,或許她心裡還有些不情願。可如今既然知道了純元皇后的死有蹊蹺,而齊妃又是王府裡的舊人,跟著服侍宜修這麼多年,又共同撫育過弘時。就算齊妃並不聰明,也保不齊聽說過些不為人知的秘辛。只要齊妃自己稍加收斂不要有什麼太過的行為,她也並不介意讓弘曜和齊妃稍微親近一些。

黛玉笑眯眯地把齊妃送的小金鎖放到了弘曜的手中:“弘曜,這是你齊娘娘今日給你帶來的禮物,你快看看,又精緻又好看的,你和兩個妹妹可是都有的。額娘之前教過你,收到禮物要怎樣的呢?”

弘曜細細撫摸過金鎖上的紋路,小小人兒清澈見底的眸子裡滿是欣喜。他“蹬蹬蹬”地跑到齊妃面前,眉開眼笑地作揖,然後便向前走了兩步,將雙手放在了齊妃的膝上,揚起圓圓的小臉:“兒臣多謝齊娘娘,兒臣很喜歡這個金鎖。只是額娘前幾日說,如今天氣冷了不方便出去走動,待到開春了,兒臣再帶著妹妹們一起去長春宮看望齊娘娘。”

面對弘曜的親近,齊妃顯然大喜過望,她三下五除二摘了自己的護甲,目光裡帶著些不可置信看向了黛玉。見到黛玉微笑著點頭,她抬起手來,微微顫抖的手朝著弘曜的頭頂摸去,只是僵了一下,最後還是轉向了弘曜的背後,輕輕拍了拍。她俯下身子,眼角的紋路被她的笑容帶得皺起,向著弘曜伸出了小指:“那齊娘娘便和咱們弘曜拉鉤,待到春暖花開之時,便讓你額娘帶著你和妹妹們來齊娘娘的長春宮玩兒,齊娘娘最擅長做油豆皮薺菜豆腐包子,正好也是春天吃的,到時候也讓咱們弘曜好好嚐嚐齊娘娘的手藝。”

“好!”弘曜軟軟糯糯地出聲,伸出自己的小指緊緊地勾住了齊妃那纖細的手指。此刻,儘管窗外的北風正在咆哮著,齊妃卻感受到了一種溫暖。這股暖流如同一道清泉,從她與弘曜相扣的指尖流淌而過,迅速傳遍了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膚都被這股溫暖所浸潤,讓她感到無比舒適和愜意。就連那顆曾經被認為已經古井無波的心,此時也像是被春風吹過的湖面一樣,泛起層層漣漪。

今日的天兒變得極快,幾朵烏雲打著卷兒遮蔽了天空,便迅速陰沉了下來。明明從景仁宮出來時還是陽光明媚,如今還未到午膳的時候,空氣中似乎已經都能聞到那獨屬於冬天時候冰雪的凜冽味道。齊妃方才掀開殿門的棉簾,紛紛揚揚的雪花便從天空中傾瀉下來。

明明是今年的初雪,卻洶湧得彷彿被埋藏了的暗鬥一般。

齊妃站在廊下,搖搖頭拒絕了紫鵑遞過來的傘。她就這麼走進了雪裡,回頭看向黛玉眉莊和弘曜,嘴角噙著淺淺的笑:“今日能和妹妹一敘,也是全了我多日來的心願,便先謝過妹妹了。”她沒有端著架子說本宮,此時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失子的母親,一個失寵的女人罷了。

雪花一片片落在齊妃的身上,點綴在她本就有些花白的髮間,很快被體溫暖得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