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春 作品
小謝尋魚(修文)(二合一章)
後宅的夫人夫郎們,是維繫各家感情的關鍵。
夫君們有更緊要的事情做,沒空一直處理人際關係,到了要用的時候,再去聯絡就遲了。
江知與還未嫁人,跟著爹爹去過很多茶會、花會、壽宴,在同輩的哥兒姐兒裡鍛鍊過。
他還有一個優勢,他三叔是官,他去過幾次京都。多年吃虧,他知道怎麼跟三叔說話最合適。
常知縣也是官,雖比三叔官職小,可他跟自家關係遠,相處起來差不多。
大不了,他把常知縣想象成老阿叔,當他是後宅夫郎就好了。
這樣想著,江知與輕輕笑了聲。
他記得謝星珩愛聽誇誇,這便誇道:“小謝,你真厲害,什麼都懂!”
謝星珩放下扇子,坐起來活動胳膊。
江知與懂事得過分,知道他是支久了,胳膊酸,跟著坐起來,幫他揉捏捶按。
謝星珩舒服得眯眼。
算小魚交學費了。
正事聊完,熄燈睡覺。
江知與躺了半天,沒見謝星珩動。
他經常去鏢局,知道年輕男人成親以後,都會很黏人。
小謝現在離他遠遠的。
江知與側過身,朝他靠近。
謝星珩聽著動靜睜眼:“小魚?”
“嗯。”
江知與應聲,黑夜裡看不見他紅紅的臉,他就誠心發問:“你都不碰我?”
謝星珩失笑,胳膊一揚,精準落在江知與蜷縮的手邊,“我不會,你做個示範,你來碰碰我。”
和洞房時不一樣。
碰碰手一點都不纏綿。
江知與卻很是心安。
他鬆開攥緊的手掌,手指量出的距離,剛好到謝星珩的手上。
謝星珩再進一步,把他手握著,預判了江知與的預判,提前用力,讓他抽離失敗。
“送上門了還想跑啊?”
這算什麼送上門。
江知與陡然放鬆下來。
他想,小謝還是黏人的,也還是好性子。
只是更體貼。
次日,夫夫倆睡到自然醒。
江家早飯不一起吃,就沒有晨昏定省的破規矩,除開新婚第二天的敬茶,後邊都隨意。
拜訪常知縣的時辰臨近中午,不必著急。
江知與只需穿戴得體,就能隨父親出門,其他物品他父親會準備。
他今天戴抹額,一般有重要場合,又必須他出面見異性,他會戴上抹額,遮遮孕痣。
謝星珩說他孕痣很漂亮。
不懂眉心痣的人有難了。
江知與摸摸臉,對著鏡子把抹額繫好,穿了一身水青圓領袍,問謝星珩合不合適。
他年歲尚淺,這回是“善心”作祟,打扮得稚嫩點才好扮演人設。
謝星珩跟他說:“你到了府上,適當任性一點,想頂嘴又不敢,憋著委屈,適時講些車軲轆話。”
江知與:“……”
為什麼你很有經驗的樣子。
謝星珩微笑:“讀書使人進步。”
幹活是幹不了一點的,他現在就是嘴強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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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擁堵,馬車走不了,出門坐了一路轎子,再下來步行一段,走路去常知縣府上。
江承海問他:“姓謝的有沒有提點你幾句?”
江知與想了想,沒什麼不能說的,便簡略如實轉告。
江承海:“……”
什麼老油子。
江知與幫著謝星珩拉印象分:“他是看書看得多。”
江承海認可。
畢竟謝星珩那點家底,哪夠他積攢這麼豐富的經驗?
看書倒是有可能。雖說家窮,買不了幾本書。可姓謝的嘴皮子利索,也會做人,哄著同窗,拍幾句馬屁,借本書看看很容易。
江致微就收過一本謝星珩東拼西湊抄錄的書。
趁著沒到地方,江知與確認問:“我照他說的做嗎?”
江承海點頭,“還得隨機應變。老李頭想討幾份鹽引,也在走常知縣的門路。”
這是意外。
正常人料不到商戶要插手。
兩人到了門外,稍做停頓,整理儀容,拎著食盒,上前自報家門,被門房引入偏廳。
江知與第一次來知縣府上,目不斜視,看眼前所及的風景。
知縣府是三進的大宅院,過了門廳,是一面雅緻的迎客松影壁。
進二門,沿著遊廊朝東邊走,上小橋,看高低有序的山石與青青流水。
池內金魚成群,靠中央的部分荷花挺立,簇擁開放。
花樹沿岸,落下一排斑駁樹影。走在小石子路上,很是清幽。
下了小橋,就到了待客的偏廳。
門窗皆敞著,裡間一張不大不小的四座圓桌,都是黃花梨木,花樣簡樸。
兩側牆壁掛著幾幅字畫,離得稍遠,看不清印章,江知與觀畫工與字跡,非大家之作。
偏廳前後門相對,正後面是一處大平臺,懸在池塘上方,從這兒出去,餵魚賞花都是極好的。
府上丫鬟上茶,用的素瓷杯盞。
茶香淺淡,滋味澀而不陳。
是春季新茶。
劣茶。
江知與看向他父親,江承海搖頭,“沒事。”
他便定心等著。
對商戶而言,不論背景如何,權利不在自個兒手裡,見了官員就要矮人一頭。
常知縣管理豐州,是他們頂頭的上官,對他們不需太客氣。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常知縣來了。
他年過四十,人瘦長,留著一撮山羊鬚,眼睛湛亮。
他姿態開懷,平易近人,進了偏廳先笑呵呵說近日公務繁忙,視線卻不經意在江知與身上掃了一眼。
他曾為小兒子請官媒,去江家說親。
江知與招婿,豐州多少兒郎心肝兒碎?他那不爭氣的兒子就是其中之一。
三人入座,江知與旁聽。
他在人情上稚嫩,待人接物又是一等一的規矩,任誰都挑不出一絲錯處。
又天生一副好樣貌,出了名的乖巧。見了常知縣後,發揮自身優勢,像陪父親見長輩的小孩。
有情緒波動,不像根木頭,又懂事的不鬧不插嘴。
謝星珩說的演技,對他而言有難度。
他不會裝樣,只會端莊。適當放開了些,勉強能混一混。
而且,他的確有小情緒。
父親在他心裡是很高大很了不起的人,脾性剛烈強硬,常跟他說,人在外面混,太軟弱是會被欺負的。
可是現在,父親對著常知縣賠笑又陪茶,盡挑著好話捧著說。
他心裡難受。
知縣是七品官,三叔是五品官。
也難怪三叔能這樣欺負他家。
正想著,常知縣話鋒一轉,看向江知與:“你今天才是成親第三天?”
豐州習俗,三天回門不包括成親當天。
一般而言,回門前的三天內,夫夫倆也不會分開。
江知與反應快,沒把這話當寒暄,立刻明白,這是他父親說的“隨機應變”。
他點頭答話,先前憋著的心疼適時流露,眼圈兒發紅。是個可憐樣,一看就受了大委屈。
常知縣眉頭微動,“怎麼?你夫婿待你不好?”
江知與沒正面回話,思緒急轉。
父親說過,老李頭為了鹽引,也想幫縣裡解決難民的事。
他家此行過來,目的不純。
相較而言,能看清所求為何的李家,比他們家更合適。
可常知縣在他父親說完計劃後,是有心動的。
現在是對他這個“主事人”的考驗,也是對江家目的的試探。
他要給出一個讓常知縣信得過的理由,還要表現出來他有主事的能力。
江知與努力讓自己的身體鬆弛,顯得自然、不緊繃。
他想到第一次見謝星珩的場景。
在聞鶴書齋,謝星珩作秀才打扮,看似體面,臉上脖子上,卻有斑駁黑痕,是擦洗不乾淨留下的痕跡。
身上也是久未洗澡,悶出來酸臭味。
一個書生,一個秀才,還那麼年輕,就這麼進城了。
他嗓音略有顫抖:“我夫君是楓江逃難來的……”
起了個頭,江知與垂眸,掩飾因撒謊而閃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