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很自然地把煙掐了,朝自己走過來。




“你抽菸啊。”




“偶爾。”




離得近了,能聞到身上一股極為清淡的菸草味。




顧裕生一時有些怔然。




最早相識,陸厝還會往身上噴香水,指尖和耳後都有冷冽的松木香,慢慢的,就變成了清新的微甜,可能是由於衣櫃裡的香皂,也可能是每天都和自己一起喝檸檬水,如今,是他第一次從陸厝身上,嗅到別的味道。




陸厝沒完全走過來,離了幾l步,站定了。




“收拾下吧,咱們就可以去山上。”




顧裕生點點頭,轉過身往車裡走,說不上來,有點微妙的不舒服。




那種影影綽綽的模糊感,更明顯了。




“好了嗎?”




“嗯。”




顧裕生捋了把頭髮,攏好大衣,風吹得臉頰好冷,他們沿著羊腸小道走進樹林,路算不得難走,到山頂也就二十分鐘的距離,但是厚重的烏雲陰沉,不一定能看的到日照金山。




陸厝走在前面,撿了根樹枝,權做探路,也能撥開雜亂的灌木。




他怕有蛇,會嚇到有點懵的小玉。




而自己在車外抽了半宿的煙,起碼腦子還亢奮著,清醒得不行。




雖然大多數時間,就是看著嫋嫋的白煙發呆,偶爾抽上那麼一兩口。




顧裕生看著他的背影,快步跟上。




越走,天色越亮。




但還是悶沉的。




最後的石階上,兩人並肩而行,有身著青衫的師父下山採買,錯身的時候,彼此都雙掌合十,互相致意。




顧裕生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敢亂看,垂著眸子,覷階上的一層淡紫色的落花,還沒有僧人來打掃,他也認不出這是什麼植物,最後幾l步太陡,陸厝朝他伸出手——




()他抬頭看了眼,把手放了上去。




“這處廟建成的年份早,”陸厝牽著他,“這麼多年的雨水衝著,下面泥沙也都少,越來越難走了。”




他攀著塊突起的岩石,給顧裕生往上拽了下,終於得以踏上平地。




隨即便放開了手。




天氣不好,到底沒能看到日出,只有魚肚白的一線交界,不知是什麼時候把這處山頂變得亮堂,視野開闊,髮絲輕揚,耳邊傳來很蒼茫的風聲,夾雜幾l聲高亢的雞鳴。




顧裕生回頭看去,啞然失笑。




幾l只蘆花雞站在槐樹上,側著黑眼珠看他,雞冠紅豔,尾羽光澤,著實威風又漂亮。




“真精神,”陸厝也跟著笑,衝前方一個清瘦的老人頷首,“師父。”




同時湊近顧裕生:“這位是智源住持。”




顧裕生忙學著雙手合十,恭敬地低頭問好。




智源手裡拿著把芒草掃帚,聞言掀起眼皮,愛答不理地叫了聲小陸。




“師父,”陸厝還垂著頭,“我去香爐那邊了。”




“知道了,”智源繼續揮動掃把,“你自己去吧。”




“中午我倆留下來吃飯。”




老頭掃地的動作更大了,掃把使勁兒刷著青色石板,驚起一隻打盹的玳瑁貓,伸著懶腰從牆根溜下,跑了。




顧裕生沒敢插話。




為什麼感覺他和陸厝很不受歡迎的樣子!




“沒事,”




陸厝笑著帶他去寺廟入口處:“師父就這脾氣,很有趣。”




“等會的香怎麼買?”




“看著給就行,一般是點上三支……你要跪嗎?”




顧裕生點頭:“嗯。”




“那想想自己許個什麼願,”陸厝已經把香拿來了,遞給顧裕生,“我幫你點,還是自己來?”




自己來吧,更虔誠一些。




“噌”的一聲,打火機冒出淡藍色的火苗,顧裕生湊近點燃了,跪在蒲團上,閉上雙眼。




沒多久,感覺陸厝也在旁邊,跟著跪下。




青煙繚繞,簷下金鈴晃動,依稀能聽到走地雞的咕咕叫,隨即,是從更遠的地方響起的撞鐘聲。




顧裕生猛地睜開了眼。




視線被香壇阻擋大半,也能清晰地看到大開的門後,那尊眉目微垂的菩薩像。




菩薩金身威嚴,雍容地立於古剎。




面容悲憫。




顧裕生怔怔地望著她。




手中的香還燃著,紅色的小點散著飄渺的煙,他磕完頭,把三炷香恭敬地插進壇中,站起來的時候,被陸厝拽住了手腕。




“小玉,”




陸厝表情訝異:“你哭了。”




“燻到眼睛了,”顧裕生抬起胳膊,隨意地擦了下,“接下來呢,可以進廟裡了嗎?”




他輕描淡寫,甚至還指給陸厝看後面,兩隻肥嘟嘟的小狗咬著玩,腿還沒人巴掌長呢,就在樹下打鬧,滾了




一背的稀碎落葉。




“可以,齋飯要到十一點多,這會餓嗎?”




“放心吧,不餓。”




日已漸升,香客也慢慢多了起來,顧裕生和陸厝走累了,就在院牆邊的石凳處坐下,捧著杯好心居士贈的茶。




泡的是粗葉子,苦得厲害,陸厝還笑著問,受得了嗎。




小玉愛甜的。




“當然,”顧裕生淡淡地抿了口,“它有個回甘的味兒。”




其實這會壓根嘗不出來味道。




上香的時候,陸厝讓自己許願,這個多簡單呀,無非就是健康暴富,他的家人都在另一個世界,無需再有什麼多餘的掛念,可當古樸的鐘聲響起,他和菩薩對視時,竟口不能言。




“佛門重地,就不可以動凡心了嗎?”




他的心尖,微妙地發起抖來。




倉惶地想起昨晚的話,想起身邊同樣跪拜的陸厝。




顧裕生心虛了。




接著,就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為什麼會在許願的時候,想到陸厝呢。




今天十五,廟裡熱鬧許多,僧人們過午不食,十二點鐘不到,齋堂裡就坐滿了人。




清炒四季豆,涼拌藕片,燜茄子,蒸南瓜,還有豆麵條和素包子。




“你每月都要來廟裡還願嗎?”




顧裕生坐得規矩,小聲問旁邊的人。




他知道有時候孩子生病,父母會在廟裡許願,說若是幸得庇佑,以後會時常過來還願上香。




陸厝把碗筷放好:“……也不用,沒那麼死板。”




他以前有時候心裡煩,或者躲家裡的控制,會來廟裡住幾l天。




這次就是純粹想跟上外出的小玉,編了個理由跑來。




這處廟沒來過,為了保證自己的“豐富經驗”,還給人家住持師父煩得不行。




原本安排得很好,在車裡依偎而眠,醒來於山頂看日出,在熔金般的玫瑰朝霞裡,再次告白。




陸厝不介意表達自己的喜愛。




能成功的話,說多少次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