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虎 作品

第 23 章 酒蘑菇(三章合一萬字更新)





隨後,兩人乘坐著噬鐵蜈蚣穿行山林之間,每日探討修煉所得,點評自然百態,而丹毒童子沒有吝嗇自己對於程寶舟的指點,甚至在她好奇時告訴她自己是如何控制噬鐵蜈蚣的。




路上遇見草藥毒材,他總會停下指點程寶舟,從採集要訣到藥材性質,一一點明,引她觸類旁通,學習實踐。




過了一月,程寶舟氣色越來越好,只是每隔幾日仍有蠱毒發作的跡象,鬢邊白髮有所留存,幾縷銀絲參雜其中,再配上她清秀可親的娃娃臉,莫名添了兩分沉穩溫和的氣質。




然而她攬鏡自照時,難免嘆息自己年紀輕輕就生了白髮,以後不會有過勞猝死的風險吧?發現自己的吐槽沒有人回應,她回頭便看見丹毒童子面浮紅潮,嘴邊滴落絲絲縷縷的黑血,身上逐漸浮現出一道道血手印,相互交織在一起就像是被血紅的羽毛包裹一般,片刻後血流不止,浸溼了他的外衫。




和氣色越來越好的程寶舟形成鮮明對比,丹毒童子的情況看著越發差勁了,就好像他把自己的生機全都渡給了她。




甚至某一刻她忍不住懷疑對方會不會突然暴斃,當兩人隱瞞身份裝作姐弟混進城中時,程寶舟總是將他摟抱在懷中,說是弟弟生病前來求醫,而丹毒童子病懨懨躺在她懷裡,這倒不是裝的,而是他真的難受。




偶爾遇到需要表演的時候,他會輕輕扯動程寶舟的衣袖,用細弱、輕柔的聲音,喚她姐姐。




總有那麼幾次成功讓程寶舟幻視兩人是親姐弟,畢竟她之前認的假弟弟葉渡個頭都比她高半截了,再加上這老小子尋常不愛說笑,大多時候面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讓她非常沒有為人長姐的代入感。




但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然習以為常照顧著丹毒童子,例如走在街邊時掏出銅板買上兩串糖葫蘆,一串塞在丹毒童子的手裡,一串自己吃了,最開始的目的是想看看這魔頭手拿糖葫蘆的樣子,反正掏的銅板是從他的包裡摸出來的,結果程寶舟卻發現他皺眉看著糖葫蘆,卻慢吞吞一個一個啃掉了。




小口小口吃著,很是可愛的模樣。




乃至於街上賣糖人的阿姐都笑眯眯誇句好俊的娃娃,送給了丹毒童子一個小糖人。




這個小糖人,似乎是照著赤鳳將軍捏的,雖然一處相似的地方都沒有,但當丹毒童子聽到老闆介紹該糖人身份時,原本不打算吃的他立刻狠狠咬碎了糖人的腦袋,便聽得阿姐誇道:“真不錯,小娃娃咬得很有氣勢,要多吃一些才能長得高高壯壯,若是運氣好以後能成為修士,說不定還能加入赤鳳將軍的玄甲軍陣呢,這往後可是吃穿不愁,十里八鄉的都讚歎,是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兒。”




丹毒童子翻了個白眼,只覺得此地赤鳳將軍濃度過高,拉著還準備繼續和阿姐嘮嗑的程寶舟走了。




()像這樣的事兒還發生過很多起,只不過提及的榜樣有時是赤鳳將軍,有時又是其他人,這或許是百姓們的美好心願,總認為每一個孩子都擁有著光明的未來,即便孩子長大之後大多數都只是尋常庸人,但他們同樣會支起小攤、扛起鋤頭,在坊間叫賣、於農地耕耘,送給路過的孩子一個糖人、遞給走過的姑娘一個又大又甜的桃子。




無論是光宗耀祖、名號響亮,還是辛勤耕耘、販賣坊間,至少意味著孩子平安的長大,而人民的一代代心願也會因此傳承不斷。




程寶舟不知道丹毒童子是什麼想法,但她覺得非常的稀罕,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生活顛沛流離,總是陷於各種各樣艱難的境地,也有日子好過的時候,但這種好似乎總是附加著條件。




原來即便是同一個地方,同樣身在蒼州,也有沒有被災害波及的土地,這裡的百姓依然安居樂業,雖然偶爾會抱怨朝廷頒佈的政策、為家裡的柴米油鹽操勞,但總體來說,他們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




有時在路上他們也會遇見歹人,甚至連程寶舟都沒發現對方懷揣著惡意,然而丹毒童子卻格外眼尖,每每這時總會故意先看著程寶舟上套,待她馬上要吃虧時,才不緊不慢提醒她。




到底是比程寶舟多了不少混跡江湖的經驗,教會了她許多生活的技巧。




直到某一日,他們路過了一個不大的鎮子,那天丹毒童子的身體情況難得好了一些,並沒有讓她抱著,而是牽著她的手自己走著路。




剛好這鎮子有家豆腐店做的豆花特別好吃,是附近出了名的,程寶舟便帶著丹毒童子過去,問他要吃什麼口味,他猶豫了一下說要吃甜豆花。




堅定的鹹豆花黨程寶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難以接受:“你為什麼不吃點好的?”




豆腐店的阿叔也不生氣,笑呵呵道:“小姑娘,我們這邊不管什麼口味的豆花都好吃的,你和你阿弟且坐著,點上一碗鹹的一碗甜的,到時候舀一口對方的豆花嚐嚐不同的味兒,說不定還能發現新的喜好。”




顯然這位阿叔是一位博愛黨,否則也不會毅然決然在同一家店賣不同口味的豆花。




很快豆花端上來了,程寶舟和丹毒童子坐在路邊小板凳上,看見他只埋頭小口吃著自己的甜豆花,她便舀了一勺鹹豆花強硬塞進他的嘴裡,丹毒童子鼓起腮幫子不情不願吃下去,顯然是沒有因此發現鹹豆花的樂趣。




不過剛好,程寶舟也沒有發現吃甜豆花的樂趣。




現在正好只有他們兩個吃豆花,阿叔沒了生意就過來和他倆嘮嗑,這個年紀的人,聊著聊著難免會問及來自何方、家中幾口人等等,程寶舟熟練地胡說八道,可當阿叔隨口問道:“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呀,程寶釧,聽著家裡就有文化人,那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名字?




直到這一刻程寶舟才發現,好像一直以來他們對丹毒童子的稱呼要麼是魔頭、老怪,要麼就直呼其丹毒童子,但這種江湖人送的稱呼更接近於外號,或者說混出來的名




頭,卻是不能夠拿這個當名字的。




她隨意編了個假名:“程寶玉。”




阿叔便笑眯眯道:“這又是釧,又是玉的,你們家裡人肯定很疼愛你們。”




大概是因為好奇,兩人離開鎮子召喚出躲進土裡的噬鐵蜈蚣後,她問道:“你一直都程寶舟、程寶舟叫著我,但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也從來沒用你的名字叫過你。”




丹毒童子說:“名字重要嗎?”




“我覺得還是挺重要的,不管給你取名的人是什麼想法,至少當你有了名字時,就證明你是一個不一樣的人了。”




“不一樣的人?”




“如果別人不知道我的名字,那麼我只是眾多姑娘中普通的一個,沒有什麼出奇,但當我告訴大家我的名字,那麼他們看見我時就會知道,這個姑娘叫做程寶舟。”




見丹毒童子許久不回話,程寶舟撓撓臉,無奈道:“不過不管大家知不知道你的名字,至少丹毒老怪的名號是挺響亮的。”




自從那天吃了豆花,丹毒童子就沒能下地了,他身體的狀況越來越不好,以至於程寶舟也不敢帶著他往城鎮走,因為他流出來的血會浸溼床被,惹得旁人驚嚇。




夜晚她撫著他的額頭,用手背反覆感受了一番溫度,嘆氣:“再這樣下去恐怕你腦子都要燒傻了,這種感覺可不好受,你真的有醫治自己的法子嗎?”




程寶舟心有疑慮,不論如何她的身體狀況確實越來越好,如今她時不時就會沉浸在一種玄妙的狀態中,發現周圍大大小小的光點圍繞著她跳來跳去,就像某種手拉著手不停跳舞的小生物一樣。




這是即將突破靈應境的徵兆。




因此她難免存了幾分希望,萬一丹毒童子真的能將她的身體治好呢?




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絞盡腦汁耗費無數心血去尋求醫治自己的法子。




丹毒童子靠在她的懷裡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般,片刻後才回應了她:“我自然有法子的,走吧,啟程去一個地方,你該突破靈應境了。”




他說話的聲音細細小小,本來就過分嬌小的身體因為蜷縮在她的懷中,看著就更小巧了,最近他總是這樣,問他問題要麼沉默不語,要麼總要遲上一會兒才能答覆。




簡直像是隨著身體的衰弱,精氣也被逐漸抽空了。




程寶舟能感受到,他的身上浮現出了死氣,這個困在幼童身體裡的成年人快要死去了。




……




“呼,這丹毒老怪到底是怎麼跑的,明明傷重成這樣,小短腿還邁的挺快啊!”又一次撲空的華星雲不滿錘著桌子,贊血羽看著床上洗不乾淨的血漬,皺緊眉頭。




旁邊的葉渡觀察了一會兒,突然道:“血的顏色要比先前的鮮豔,他是不是要死了?”




對於一身是毒的丹毒童子來說,假如他血中流出的不是絲絲縷縷的毒素,轉而變成新鮮的赤紅,就代表他已經難以維持身體內的血印了。




而維持不住的下場,就是流盡自己的血液,最後淪為一具乾屍。




贊血羽點頭:“他堅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們必須儘快找到他,高狄。”




被他呼喚的玄甲衛士走來,恭敬道:“將軍,已從客棧老闆那兒得知是一對姐弟投宿,根據周圍人提供的外貌特徵,應當就是丹毒老怪與那位……”




他看了面色不好的華星雲一眼,才說道:“華公子要尋的寶舟姑娘。”




這位名為高狄的將士沒有說的是,當時客棧的老闆一直誇讚程寶舟是個好姐姐,對自己的弟弟十分疼愛,帶著生病的弟弟四處求醫,弄髒了床鋪之後還特地過來賠償。




假如只是被丹毒老怪脅迫,那位姑娘應當不至於做到這種程度,恐怕……她與丹毒老怪之間的關係並非單純的魔頭與藥人。




贊血羽嘆息一聲:“不會出錯了,以丹毒老怪目前的身體狀況,他必然要對這位姑娘下手,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非要一路帶著累贅,而且通過我們沿路而來的調查,中途他還採購了不少藥材,簡直像是——”




“他要幫助這位姑娘突破到靈應境,然後……”




“取其心源骨髓,架骨起鼎,煉製出能救他性命的良藥。”




“這是目前唯一能夠醫治他的法子,也是隻有他一人掌握的邪道秘法。”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贊血羽的眼中出現了莫名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