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再之後，就是聯繫總部，原地待命。”

　　黑翼以一種十分平板，毫無個人感情，甚至沒有什麼修飾詞的，連小學作文都會被老師嫌棄措辭，卻也是體制內工作人員最喜歡，最簡潔的方式陳述了一遍自己的經歷後，便安靜下來，等待著對方的問話。

　　他現在正坐在一個無窗的房間，頭頂的白熾燈散發著明亮刺眼的光芒。他面前是一張長桌，另一端是兩名記錄員，以及一名鷹眼的調查組審訊者。

　　兩名記錄員黑翼並不熟悉，倒是這名審訊者有點交情——不是好的那種——以往在工作上有過交接，這名鷹族審訊者對黑翼是一名修煞者總是頗有異議，每次總要用他那雙犀利的鷹眼狠狠盯著黑翼，似乎覺得只要有一點鬆懈，黑翼立刻就會從一名執法者叛變為星盜。

　　估計今天這樣的場景，鷹眼審訊者一點也不意外。

　　黑翼一邊應付著對方提出的各種尖鑽問題，一邊這樣想著些有的沒的。

　　不過鷹眼審訊者也是個大面上來說很公正的人，哪怕是從前就看不慣黑翼，也沒有刻意在這次為難黑翼。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只是一次例行詢問，而不是黑翼真的被人抓到了把柄。

　　他唯一動用的一點私權，大概就是以沒有空房間為由，將原本例行詢問的房間改成了重犯審訊室。

　　不過他們都知道這沒什麼威懾。

　　在不戴枷鎖的前提下，審訊室自帶的這點壓力並不能對黑翼這樣的六階造成影響，反而是兩名階位較低的記錄員，一邊不安的滿頭冷汗，一邊還要兢兢業業的做筆錄。

　　“很好，那今天就先到這裡。”鷹眼審訊者並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問完最後一個問題，立刻生硬的開始趕人：“你可以回去了，之後還請保持通訊暢通，我們有新的進展隨時會與你聯絡。”

　　“好。”黑翼並不在意他的態度，起身向對面三人點頭致意後，也乾脆的離開房間。

　　剛走出信號屏蔽區，黑翼的光腦就響起了通訊提示，掐點之精準令人歎為觀止。

　　周圍人並不多，但黑翼依然沒有開影像，只打開了語音部分，然後給自己周圍設下一層屏障。他不怕被人偷聽，本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現在這種場合，保持必要的安靜是一種禮貌。

　　“有事嗎？”他沒有去看誰發來的聯絡，但也知道對方是誰，於是開門見山的問。

　　“沒事就不能聯繫你啦！？”對方的聲音從光腦裡傳出來，聽起來有點像質問，聲音很大，看來提前開屏障是很明智的決定。但那聲音立刻又降低下來，似乎帶著一點不安：“你怎麼不開影像？不方便嗎？”

　　“剛出屏蔽區。”黑翼這樣算是解釋。他並沒有動嘴，聲音卻順利通過光腦傳達了過去。從他身邊路過的人估計也只是以為他在正常走路，完全看不出他正在與人通訊。

　　“他們居然讓你去了重犯審訊室！”聽黑翼那麼說，過分了解執法者機構構造的人立刻猜出了黑翼的經歷，也大致猜到了為了不開影像卻能通訊——他自己本身也會這些小手段——於是又生氣起來：“你又沒有犯罪！”

　　將例行詢問安排進重犯審訊室，可以說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至少對面是這麼看的。

　　“但的確因為我造成了一些麻煩，至少我的任務是失敗了。”

　　之前正在執行什麼任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消失幾個月，任務也不會停在那裡等他。至於他失蹤後，總部是派人接替還是放棄，暫時還不是黑翼能打聽的。

　　當然，黑翼說這個也並不是愧疚或者是什麼其他的，他其實並不在意結果，只是陳述事實。

　　“別提任務了！”一說到這個，對方就來氣：“也不知道那幫老不s……”他憋了會氣，把不禮貌的稱呼嚥下去，然後才繼續說：“繞開我直接給你發任務，他們過分了！”

　　“你不是休長假了嗎？”黑翼的言外之意是，哪有上峰休假，部下跟著一起休的？照這邏輯，執法局早就無人可用了。

　　“我是休了長假，也跟人交接過工作，但……”對方似乎有所猶豫，最後還是決定如實回答：“但，不包括你的部分。”

　　這稍微引起了黑翼的注意，他依然用從容的腳步前行，只是眼皮微微抬了抬：“怎麼說？”

　　“整個星際執法局，除了我之外，只有老師可以給你指派任務。”對方，也就是金獅，一直沒有刻意提起過的事情一旦開了口，後面的就容易多了。他繼續說：“而且，就算是老師，也是通過我給你指定任務的。所以像這次這樣，我和老師都不知情的情況，絕對不尋常。”

　　當然，流程是沒什麼問題，畢竟除了黑翼這類被特殊照顧的執法者，別的執法者都是通過這套流程分配任務的。以金獅自己的權限來說，還沒辦法查出是誰在中間搞事。緣翎老人倒是有這個權限，金獅也跟他打聽過，可緣翎老人岔開了話題。

　　應該是查出了點什麼，但不能讓他知道。

　　對此金獅其實是有點不滿的，他略帶抱怨道：“說起來，發生這麼大事，老師也不回來看看你。”

　　其實金獅以前就有猜測，緣翎老人在躲著黑翼。按理說黑翼的任務只有他和緣翎老人能安排，那麼沒道理正好每次都錯開。可要說緣翎老人厭棄了黑翼，那也不可能。畢竟哪怕不見面，緣翎老人有什麼好東西也是第一時間給黑翼備一份的。

　　當然，郵差就是金獅本人。

　　所以金獅一直搞不懂緣翎老人是怎麼想的，明明也不是不在意，為什麼總是避而不見？不過話說回來，似乎黑翼也沒有主動要求與緣翎老人見面，他們所有的聯絡僅止於影像通訊，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能出動老師的任務，應該關係整個宇宙。”黑翼果然並不在意是否能與緣翎老人團聚，他彷彿是完全沒聽懂金獅的言下之意，隨口說：“我這邊畢竟也沒有什麼要緊事，自然以老師為先。”

　　“你……”那邊的金獅眉頭緊緊皺起。

　　金獅能成為緣翎老人無數弟子中比較親近的那個，其實很大程度在於黑翼，或者說當年的平安。當年緣翎老人忙時，小平安基本是交給金獅來照顧的。雖然裡面有很多功利的成分，可畢竟也是從小養著，說沒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就說緣翎老人那麼多弟子，有些能比平安大幾千歲，可有幾個敢自稱是平安的師哥的？

　　金獅能有現在的地位，也是真心換真心得來的。

　　——雖然總是被嫌棄，但那不重要！

　　緣翎老人也是真的放心金獅，才會將黑翼安排到金獅手下。

　　而且這安排，也有別的用意。

　　平安剛從修羅彎回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著實給金獅嚇住了。那時他的人生目標似乎只剩下了“復仇”，身上再也看不到當年小平安的模樣。“平安”這個名字，也徹底封塵，行走於世間的只剩下“黑翼”。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個狀態很不對，平安，不，黑翼自己或許也是明白的，但他毫不在意。成為傭兵，接任務，剿滅星盜，再接任務，繼續剿滅星盜，像是一個無盡的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