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深紅近黑的八角亭蓋，正紅的柱子，石匾上“鳳棲亭”三字蒼勁有力，單看著便有一股渾厚氣勢撲面而來。亭內卻是簡潔，只有一方石桌並四隻石凳。石桌石凳不算精緻，看得出有些年頭，表面被磨得發亮。抬起頭，頭頂繪著的是一隻豔紅的鳥兒，拖著長長的尾羽，眼角燃燒著火焰，彷彿隨時能從畫中飛出來那般攝人心魄。

　　涼亭內，頭髮長了不少的金髮青年正端坐在石凳上，將壺中的茶水倒入杯碗。碧綠的茶水在白瓷的杯碗內打著旋，待到七分滿，青年收了壺，合上杯蓋，將杯碗連託推到空無一人的對面，恭敬一聲：“老師，請用茶。”

　　亭外飛進來一隻紅色的鳥兒，眼角燃燒著火焰，竟與那畫中鳥兒一般無二。它落在石凳上，紅光一過，便幻化為一名鬚髮皆白的老人。老人端起茶碗，用碗蓋撇開茶沫，啜飲一口，滿意道：“嗯，不錯。”

　　亭外有鳥兒在樹枝間啼鳴，此時才發現，這亭子竟是建在一顆高不見頂的梧桐樹上。亭子距離地面幾十米，仿若與梧桐樹的枝椏融為一體。再往上，隱約還能看到零星幾個不同的建築，在樹影之間影影綽綽。

　　在長輩面前，金髮青年頗為恭謹，連原本四處支楞著的頭髮都用髮膠固定著，做到一個表面的服帖。但這並不能改變頭髮張揚的本性，哪怕是被皮筋強行束著，也在腦袋後面炸成一朵長的很隨意的菊花。

　　“老師，”青年開口：“平安師弟可能快要回來了。”

　　“噗——”緣翎老人一口茶噴了出來，眼睛瞪大震驚道：“什麼！安兒要回來！完了完了，我剛接了個任務要出遠門，怎麼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

　　金髮青年面無表情的抹掉臉上的茶水，他早就習慣了。

　　“老師啊，您那個任務，往後拖一拖，或者乾脆退了不就好了？您和平安師弟都差不多十年沒真正見面了，雖然網絡通訊倒是也能看到對方，可投影跟真人到底還是有差別的。要不是知道您真的疼愛平安師弟，我還當您這是故意躲著他呢。”

　　“安兒可是我最乖的徒弟，我幹嘛要躲著他！”緣翎老人眼一瞪，鬚髮染上一層火焰。“還不是你們這幫不肖弟子不爭氣！你們要是能把那些個麻煩事都解決了，讓我能安安生生養老，用得著我一把老骨頭天天東奔西走嗎！”

　　青年剛抹乾淨茶水，又被口水噴了一臉，不敢怒也不敢說，只能賠笑道：“是是是，弟子們不爭氣，好多事只能仰仗您，這不也沒辦法的事嘛。畢竟這十幾年……”青年臉色沉了沉，“可不太平啊。”

　　涼亭內靜默了片刻。

　　緣翎老人鬚髮的火焰熄滅，依然是一片雪白。他用碗蓋一下一下的撇著茶沫，也不喝，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考。

　　過了會，他才開口，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你想說什麼？”

　　“弟子有惑。”金髮青年也給自己沏了杯茶，但他也沒喝，只是蓋上碗蓋放在自己面前。“老師，樹欲靜而風不止，該當如何？”

　　亭外微風拂過，梧桐落下一片枯葉。先是隨著風兒打轉著，漸漸的，失去了風的助力。鳥兒的啼鳴依然在，樹葉的沙沙聲卻逐漸消失。

　　風停了。

　　緣翎老人將茶碗放在桌上，微微抬眼，說：“那便熄風。”

　　“可人力熄風，風止一時，復又起，又該如何？”

　　“隨它便是。”緣翎老人手一揚，微風又起，落下的葉子又繼續乘著風飄蕩。“風不止，樹便紮根。任它東南西北風，我自巍然不動即可。”

　　“若那風成了颶風，有飛沙走石拔山倒海之力呢？”金髮青年盯著緣翎老人問。

　　緣翎老人也看著青年，忽然笑言道：“好小子，原本以為你真是來探望我的，感情是來這打聽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