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 殺你

 話是這樣說, 可她的眼皮始終在輕顫,目光從濃密的睫下抬起,飛快地瞭了他一眼, 就像是耗光了勇氣。小而尖的下巴藏在凌亂的衣襟後方, 整個人也往被子裡縮了縮。

 這也是無奈之舉。被堵在床上的角落裡, 不管往哪個方向逃,都是自投羅網, 唯有把自己縮得小一點兒, 才有安全感。

 殷霄竹被她捧住臉,位置仍比她略高。垂目打量她, 片刻後, 聲音辨不出喜怒:“昨晚還沒看夠?”

 陸鳶鳶聽著, 腦海深處的神經上,噼啪地炸開一簇火花。

 對了, 昨天晚上,殷霄竹用蛇尾捲住她時,上半身可是沒穿衣服的。

 也是,他當時在蛻皮, 哪裡管得上再穿一層衣服?

 那會兒事發緊急,她又處於極度驚恐的狀態裡, 還真的沒發現他的胸膛是平的, 身材也是男人的結構。要是沒練《媚心三式》,搞不好,真相就會就此漏走。

 可萬一殷霄竹不那麼認為呢?

 萬一他覺得,她什麼都看見了、什麼都知道了呢?

 “我、我沒看清。”陸鳶鳶故意咬了下唇:“我就看到了好大的蛇尾巴。天這麼黑,你又這麼重,壓在我身上, 我根本就呼吸不了,肚子也疼,頭還暈……”

 她要暗示自己沒看透他的秘密,又不能太刻意地往性別話題上帶,免得適得其反。斟詞酌句,最後出來的版本,聽起來是越聽越委屈。就好像她已經忘了自己現在處境,開始比照著過去,來控訴對方昨天對自己不好了。

 聽了她的話,殷霄竹須臾未語。突然,捏她下巴的手一鬆,順著她的下頜,遊移到她耳際。

 陸鳶鳶感覺到對方的指腹摩挲過她耳後的肌膚。很涼,還有些癢,她的脖頸忍不住一瑟縮,對方修長的手指已插進她的髮梢,微微用力,將她垂下的腦袋從被子的遮擋中挖出來:“一直低著頭,怎麼看?”

 陸鳶鳶不得不再度直面他的面容,好在,連續接受了兩次視覺衝擊,她抗壓能力已經比剛才強了許多。

 不得不說,殷霄竹可以被全宗弟子叫大師姐這麼多年也不遭懷疑,並非全無道理。這張美人臉,蒼白清癯,可以說是英氣的女子,也可以說是陰柔的男子,並不是電視劇裡那些虎背熊腰、濃妝豔抹的拙劣的男扮女裝。

 陸鳶鳶的目光看向他右臉,左手抬起,慢慢地撫摸,一寸寸地感受那些冰冷的硬鱗怪異的觸感,最後滑到他眉骨上。就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殷霄竹的眼珠已經變回了溫醇的茶色,與往日別無一致。但她肯定自己沒看錯。

 昨天晚上,他冒出蛇尾時,眼珠確實是綠色的。

 陸鳶鳶的手指一停,腦海裡浮現起一件舊事。

 三年多以前,她和殷霄竹一起困在浮屠谷的山洞裡。一個深夜,這人曾悄悄離開山洞,之後,跌跌撞撞地從外面走進來,那時他的眼珠也是綠色的。

 難道——那個時候,殷霄竹剛剛蛻皮結束?

 所以,他才會三更半夜,悄悄自己離開山洞,蛻皮之後又悄悄回來!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段時間,他突然靈力晦澀,還陷入昏迷,很可能不全是靈寶秘境負面buff的鍋,也有他在蛻皮的原因吧。

 疑惑在內心不斷髮酵,不知不覺,陸鳶鳶的手指已經點在他眼皮上,流連了一會兒。

 殷霄竹面無表情,被碰到眉骨也不閃避,眼不錯地盯著她表情的細微變化。

 床幃下無風,明珠燎燎。陸鳶鳶的前胸後背都滲出了汗。她努力讓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來鎮定,摸完了他的全臉,想縮回手,但又擔心自己的手不抵著,對方就要欺身靠近。雙手往下一滑,仍輕輕抵住他的下頜。

 她總覺得對方在等她先開口。此情此景,裝傻是混不過去的。

 殷霄竹大大方方地讓她摸自己的臉,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他打算等她摸完,就把她變成死人。就和打算殺人劫財的入室盜匪不怕屋主看見自己的樣子是一個道理。要麼就是他不打算殺她,還考慮將她納入到自己人的範疇,那麼交付一部分老底是必須的。

 兩個走向,兩個極端。

 只能賭他選後者。

 陸鳶鳶黑白分明的杏眼瞅向他:“元君,你是蛇嗎?”

 殷霄竹異常冷淡:“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被他的話刺了刺,陸鳶鳶的手指不免一蜷,抿抿唇:“你是被蛇妖附體了?還是說,你和段闌生一樣,父親是人,孃親是蛇妖?”

 她是這樣想的,殷霄竹越肯敞開心扉,就代表她活下去的機會越大。太深入的事不好問,就從淺顯的開始試探。然而,不知道是哪個字眼不符合他的心意了,殷霄竹的表情明顯變差了,眼神陰鬱。

 出乎意外的是,陸鳶鳶既沒被嚇退,還收回手去:“反正你等一下也是要殺我的,讓我做只明白鬼又如何?”

 這話說出口,她好像破罐子破摔了,眼眶變紅,扭開頭,難過得心灰意冷的模樣:“我不問了,你要殺就殺吧,給我個痛快。我就當自己眼瞎看錯人,也認錯姐姐了。昨天晚上,我就不該理你,也不該因為擔心你有危險就跑進來關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