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劍 作品

第530章 青蝶之傷,婉兒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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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鸞村。

    遙寄相思無影出,小軒窗,淚兩行。

    青鸞村是大荒村裡的一個分支小村。

    這裡只有一群村民們無法養活的野丫頭、野小子們匯聚。

    這些都是沒有家的小崽種。

    俗稱就是——雜種。

    這不是貶義詞,而就是事實。

    在大荒村區域,在大荒村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

    這樣的孩子,也還有很多,很多。

    一個穿著破爛粗麻衣的小女孩,死死的攥著手裡的那一塊米粒大小的玉。

    這玉很甜。

    沒有飯吃的時候,吃掉就可以頂很多天的餓。

    她餓得兩眼發昏,卻一直捨不得吃。

    她穿著的破草鞋已經破的千瘡百孔。

    瘦骨嶙峋的腳指頭上面到處都是傷痕。

    她已經五歲了,身高卻連一米都沒有,只有九十釐米不到。

    別人都叫她小矮瓜。

    她一點都不以為意。

    她沒有名字。

    她也不懂知識。

    她聽說——如果什麼都沒有,那就是零。

    那麼,她就是零——因為她什麼都沒有。

    唯一的哥哥,那個總是會保護她的哥哥,被她弄丟了。

    那一次,她貪玩不聽話,跑出了大荒村區域,然後哥哥到處找。

    最終,哥哥將她從一群惡狼的手中救了出來。

    哥哥受了重傷,然後說是去養傷。

    然後便去了。

    去了,便一去不回。

    如今,已經有足足三個月過去了。

    小米粒一點點的凝聚著,上面蘊含著一滴滴的汗,一滴滴的血。

    餓了的時候,零都會輕輕的舔一下,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攥緊,生怕被別的小夥伴們搶奪走了。

    另外一隻手裡,她緊緊攥著一顆泥土珠。

    泥土珠是泥巴搓出來的,曬乾了就是泥土珠了。

    但是要混合一點點的靈草才行,不然就不圓潤,也不亮,也就沒有孩子會要這個了。

    不過,他們還有更好的玩具,那就是琉璃珠。

    零不時感應一下手心裡的小米粒,那是比琉璃珠還美麗的琉璃珠。

    但那卻並不是琉璃珠。

    琉璃珠從外面看過去會顯出琉璃色。

    而靠近了看,琉璃珠裡面就是非常漂亮的七彩色。

    零想著想著,心中充滿了渴望,也充滿了委屈。

    她真的好想要一顆琉璃珠呢。

    只是,只是也終究只能想一想而已。

    “老天爺您如果真的在天有靈,還我哥哥吧,我什麼都願意給您。”

    “哥哥不見了,被零弄丟了。”

    零來來回回的重複著這樣一句話。

    小小的年齡裡,雙眼裡有著類似於成年人才會有的悲傷與落寞。

    她死死的咬著嘴唇,忍著痛苦與飢餓,拖著疲憊的身體在荒野的山林裡行走著。

    遠方,忽然閃爍著一道七彩的亮光。

    隨後,亮光中,有一群藍袍人忽然出現了。

    他們呈現出修士的打扮,就像是仙人一樣。

    零有聽村子裡面的大人說,這世間是有仙的。

    只是,仙人並不是那麼善良,反而還很可怕。

    他們會捉拿小孩子,然後煉製成為娃娃,很可怕的沒有表情的娃娃。

    零嚇得發抖,躲在樹枝後來,忍住呼吸,不敢出氣。

    好一會兒之後,那一群仙人離開了。

    七色的光芒裡,有一具小孩子的屍骨。

    屍骨腐朽破爛,似乎都已經發臭了。

    但是零一眼就看到,那就是她的哥哥。

    那一刻,她的心情忽然變得非常糟糕,非常的狂躁。

    她呆呆的立在原地,好一會兒之後,才尖叫一聲,衝了過去。

    那近乎於腐朽的屍骨,卻在此時忽然動了一下。

    “妹兒,你沒事兒啦。哥哥,哥哥給你帶了琉璃珠——琉璃珠,還有糖糖。”

    “哥哥。”

    小男孩努力的站了起來。

    腐爛的骨頭裡,都溢出了一隻只的蛆蟲。

    但是他咬著牙不管不顧,寶貝似的從破碎而襤褸的衣服裡,小心翼翼的搜出一顆琉璃珠來。

    琉璃珠上,有許許多多的劃痕,以及許多已經乾涸的血痕。

    但裡面,唯獨沒有七彩色。

    因為七彩色,已經被鮮血所覆蓋了。

    “妹兒,給你,這是琉璃珠,嗯,有些髒了,等,等會兒哥哥幫你洗乾淨。”

    小男孩努力的說著,然後說話也很艱難。

    接著他又掏出一塊乾涸的蜜糖。

    蜜糖都有一點點的腐臭氣息了,這是他身上沾染出來的。

    但是他卻聞不到。

    零聞到了,卻非但覺得不臭,還偏偏是這世間最香甜的蜜糖。

    她輕輕的聞了一下,虛假的吃了一下,吞了一下口水,艱難的說道:“好甜呢,哥哥你也吃吧。”

    小男孩艱難的笑了笑,道:“哥已經吃過,吃了很多呢!哥哥從祭壇那邊回來,那邊是大世界,裡面很美麗很好,有許許多多美麗的玩具,好吃的零食。

    可惜,哥哥沒法帶回來。

    不過等哥哥長大了,修行了好的功法就天天給妹兒吃。”

    小男孩承諾道。

    “哥哥,你吃這個,傷勢好得快。”

    零拿出了那小米粒。

    晶瑩剔透,碧綠如洗。

    米粒大小的碧玉珠子。

    珠子上,隱約能看到一絲淡淡的人性痕跡,只不過太小太小,看不清。

    小男孩似乎想到了什麼,竟是有一剎那的失神。

    隨後,他怔然了片刻,才輕聲道:“好的,哥哥這就吃。”

    小男孩說著,接過了小米粒碧玉,往口裡一塞。

    但是在塞的時候卻夾住了小米粒,反而裝作放入口裡了。

    他露出了非常滿足的表情。

    然後,他很幸福的看著小女孩。

    “妹兒,那現在,哥哥也給你一個好東西,你閉上眼睛,張開嘴,哥哥餵你。”

    小男孩聲音很輕,很柔。

    零很乖的閉上眼,髒兮兮的臉上依然滿是劃痕,看起來不特別好看。

    只是令人心疼。

    不僅困苦、成熟的令人心疼。

    那乖巧的,也同樣令人心疼。

    零閉上了眼睛,張開了小嘴兒。

    然後,小男孩將那一顆小米粒輕輕的放入了她的口中。

    一股清香、清甜的氣息瀰漫而出。

    那是純粹的靈氣。

    那也是維繫她的本源的根本。

    這一縷本源,每一次,都只有一縷。

    非常殘酷。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永遠只能成全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永遠只能生不如死。

    關鍵是,在見到這東西的時候,另外那個人會生出記憶,而對方卻什麼都不會有。

    蘇離換取了忘塵寰般的功德。

    但是,大道同樣剝離了這樣的規則。

    而這,也依然是雲楚楚的選擇。

    零就是雲楚楚。

    就是公乘青蝶。

    就是如今的這個小女孩。

    只是因果還在繼續。

    這是問道紅塵。

    這是體悟萬象紅塵之心。

    這是一條死路!

    雲楚楚不相信蘇離可以做到。

    所以她選擇了玉石俱焚!

    她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為另外一個人做到極致。

    她也不相信,這世間真的會有至死不渝的愛情。

    所以,她不僅苦,更是自虐,讓自己的命運足夠的悽慘。

    而在大道的規則之下,這就成了一種極端。

    蘇離看到小米粒的時候,就恢復了一點點的記憶。

    這記憶並不多。

    這也是禁忌的記憶。

    這也是他在真虛體悟之中儲存的那一部分記憶——那是他剛好儲存下來的、窺視到真相的那一部分記憶。

    所以蘇離知道,他必須付出。

    他確實可以不用成全雲楚楚,不用在乎零。

    不用在乎這一切。

    只要他吃下那小米粒,那麼,他就可以直接脫離這個世界。

    他就可以完成通天塔的試煉,完美的歸來。

    這樣的情況下,無知的情況下,在小女孩兒如此奉獻的情況下,正常情況下他是一定會吃的。

    但作為小男孩這個身份,是無比疼愛妹妹的。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在考慮他自己。

    他從來不會考慮自己的所有一切,只想要把妹妹撫養長大。

    所有的一切好的,都要給妹妹。

    他是哥哥,他要有責任感。

    他的思想很簡單。

    或者說,沒有那一部分記憶的他的思想也非常的純粹。

    如今的記憶多了一點點的別的雜念。

    但很快又繼續的變得純粹。

    這次沒有系統。

    沒有法則——或許有,卻也不是他可以觸碰到的。

    這般情況下,一切簡單,卻也幸福。

    和妹兒——也就是所謂的‘妹妹’相依為命,這樣的生活,痛苦也是快樂,艱難也是幸福。

    幸福是什麼?

    幸福其實只是一點點生存下來的掙扎後的樂趣而已。

    一點點的滿足而已。

    可就是這樣一點點的滿足,一點點的樂趣,有時候都是沒有的。

    零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慄著,閉著的雙眼裡,忍不住還是流出了清澈的淚水。

    “哥哥,你又騙妹兒。”

    零哽咽道。

    她已經明白了。

    原來,哥哥只是把她的米粒給她吃了。

    可是,哥哥這麼重的傷呢。

    零很傷心。

    可是她也知道,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如果可以,那麼長大了,她一定要嫁給他,好好的報答他。

    如果不是哥哥,當初她被拋棄在荒山野嶺的時候,早已經被野狼吃掉了。

    那時候,她只有三歲。

    也就是兩年前。

    那個時候,哥哥也只有五歲。

    也並不大。

    也是野小子。

    也是小崽種。

    也同樣是被拋棄的沒有父母的棄子。

    也同樣是在某些祭祀、測試之後沒有任何天賦的廢物。

    他們的命運是相同的。

    但是他們這樣命運相同的孩子有很多很多。

    她遇到了很多很多。

    遭受過各種欺凌和毒打。

    但是,唯有這個哥哥,在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擋在了她的身前,任由惡狼撕咬。

    那一次,他保護住了她。

    他就像是惡狼一樣,和惡狼們拼命,瘋狂,撕咬。

    那歇斯底里的瘋狂樣子,至今她都記得。

    那一次,從來都不會哭的她哭了。

    然後,她認了這個素不相識的小男孩為哥哥。

    兩個完全不同來歷甚至沒有名字的人,就這樣走到了一起。

    “哥哥,妹兒有名字了呢。”

    零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驕傲的說道。

    她的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

    因為哥哥的情況似乎好了一些。

    所以哥哥好了一些那麼她也就心情好了。

    “哥哥,你快吃糖糖吧,也吃吧。

    你騙妹兒吃了米粒,那麼你就要吃糖糖。”

    零終究還是小孩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思維很跳脫。

    蘇離聞言,目光含笑道:“哥哥吃了很多糖,真的,不騙你,實在是吃膩了。

    而且哥哥快換牙齒了,也不能多吃,所以還是你吃吧。

    你吃糖糖,開開心心的,哥哥就開開心心了。

    哥哥開開心心呢,身體就更容易好了。”

    蘇離說著,然後嘗試著冥想,嘗試著運用玄術。

    結果卻都不行。

    他也不強求。

    因為這是大規則下的問道紅塵。

    或許是一輩子,但是這一輩子,會很快。

    或許在眼下會很快,但在真正的大位面,會很快。

    這樣的思想,蘇離也不去想。

    不能修行,身體很差,接下來照顧妹兒,就會很難。

    所謂的‘妹兒’,其實也是‘妹妹’的親近稱呼,也是這個世界的一種特殊的稱呼。

    所以,蘇離還是這麼繼續稱呼。

    儘管他有了一些全新的記憶加載。

    但是他不想幹擾,不想出現類似於‘漏洞’的地方,被大位面規則判定是在作弊。

    儘管他確實也似乎被大位面的法則所‘欣賞’,但是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這樣只會令人反感。

    更遑論,他曾經也立下過宏願,也不能太過分了。

    就像是他自己立道忘塵寰,也不願意有存在在忘塵寰之中破壞規則。

    對於這樣的存在,蘇離的手段就是直接讓對方徹底消失。

    換個角度,換個立場,他得尊重大位面法則意志!

    被天道看重,自身也要有以身作則的自知之明,要有那份自覺!

    這一點,蘇離從來也不曾令人失望。

    要麼不做,要麼一定會盡全力的去做好——雖然曾經他也沒有做好,但是曾經他也確實盡力了。

    實力太差,掙扎求存,本就是螻蟻的命運。

    如今,有了崛起的希望,蘇離也會更加的自律,更加的自我嚴格要求。

    在蘇離的堅持下,零還是吃下了那一塊糖。

    糖並不是什麼好糖。

    但如今的情況,這確實已經是最好的禮物。

    這也是小男孩費勁千辛萬苦帶回來的。

    這其中的過程,說是九死一生,也都並不為過。

    這樣的情況下,不可能將其丟棄。

    而且,這東西並不髒。

    這樣的東西,也確實很有營養,對於瘦弱的零而言很有好處。

    吃完了糖糖,零的大眼睛裡滿是滿足,只不過她看到蘇離的傷勢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輕輕的去觸碰,去拿粗麻衣袖擦拭。

    可是她又不敢用力,害怕哥哥痛。

    這樣的表現,讓蘇離的心真的很暖。

    有時候,越是簡單的細節,越是讓人感動。

    而當一切都順心如意的時候,卻往往也找不回這樣的初心了。

    蘇離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

    但是他不希望雲楚楚有一個永遠忘不了的痛苦過去,背叛,愛恨情仇這些,都不該屬於她。

    那一切,就是上天對於她的虧欠。

    而這些,蘇離卻希望給予她彌補。

    無論這樣的彌補,針對的到底是誰——是魅兒,是妹兒,是公乘青蝶,是零,是雲楚楚?

    都沒有關係。

    都不要緊。

    因為始終,都是她。

    蘇離沉思之時,零開始繼續說她的名字的事情了。

    “哦,妹兒那給自己取了一個什麼樣美麗動聽的名字呢?”

    蘇離柔聲詢問道。

    同時他也保留了小孩子的好奇。

    他沒有利用成年人的那些記憶。

    呈現之後,他就將其收斂了。

    他還是個孩子。

    他也只想天真的以孩子的心態去處理一切。

    至於修行。

    蘇離沒有想太多。

    所有的方法都不行,但是有一種可行。

    那就是煉氣士的練氣手段。

    這是非常基礎的東西。

    基礎的也是共通的。

    大道歸一。

    基礎的,也是不朽的。

    所以,基礎的其實也已經夠了。

    不求聞達於諸侯,不求驚天動地,不求轟轟烈烈,僅僅只求身體健康,只求可以陪著她一起慢慢變老。

    無論是她選擇他,還是選擇另外一個男子一起度過下半輩子,都沒有關係。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或許這並不是偉大。

    真正愛到了極致,什麼都是可以放手的。

    真的只希望對方可以幸福快樂就可以了。

    跨越了所有的因果,跨越了所有的物慾橫流,剩下的才是純粹的愛情。

    愛,有至死不渝。

    愛,也有海枯石爛。

    殉情什麼的,也從來不是古老的傳言。

    所以蘇離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只有唯一的希望和機會,只能一個人走向不朽。

    那麼,他真的願意成全她,以一種幸福的姿態。

    這也相當於對於女帝、對於曾經的不朽墜落、大帝悲鳴的一種彌補。

    這世間唯有那樣一個人,一直都在,在得與失之中,一直掙扎。

    或許,有時候,午夜夢迴,偶爾復甦一點點的記憶,方月凝也是會後悔的。

    也許,也許早已經沒有了也許。

    無盡的愛被時間長河洗滌得乾乾淨淨,有的只有不甘,以及被拋棄的哀怨,又由愛生恨,再到恨意滔天。

    世間種種因果,都逃不過情之一字的囚籠。

    所謂命運規則,也僅僅只是萬象紅塵之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