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州 作品

第 122 章

直到入夜,顧小燈都感覺得到顧瑾玉的情緒不太對。




下午他們從滾肚子街一塊回來的,顧瑾玉送他回府,護送中總像是不放心,一個將王,戴著面具當牽驢奴,亦步亦趨地牽著他的小毛驢,把他送回將軍府後,自己又急匆匆地跑去繼續辦事。




顧小燈看他一身墨服朱帶,烈日下像一個摻血的墨點子在大地的黃紙上逶迤。直到月上重窗,墨點子才煥然一新地回來。




這夜他來顯然是狠洗過,來到顧小燈面前時,顧小燈既看到他的手背泛紅,也嗅到了他指尖的皂角香,頓時猜想他今天在外面是殺豬了還是宰羊了。




顧瑾玉在他身邊坐下,靠得雖近卻身體僵硬,問他今天玩得盡興與否,身體難不難受。




“我好得很,倒是你,”顧小燈又抱一抱他,下午在滾肚子街那看見他時,他就覺得他情緒不對了,鬼面具戴臉上,人也像個鬼,“你怎麼了啊討債鬼?今天不太對勁。”




顧瑾玉的身體似乎終於舒展開來,迫不及待地伸手回抱,擁抱不夠,還把顧小燈撈到大腿上緊緊箍住,恨不得兩人變成齒輪,好嚴絲合縫地相楔一樣。




顧小燈是側坐,被摟得有些不舒服,側腰貼到顧瑾玉衣服下硬實的腹肌,掙也不掙扎,等了一會也沒等他開口,於是逗他:“怎麼一身腱子肉繃得這麼緊張?想幹我啊?”




顧瑾玉:“(///□///)!”




方才他身上還透著若有若無的陰沉,這下地府轉陽間,心跳如雷,耳廓通紅,手腳都無措起來。




“昨晚親得我整片後背都麻了。”顧小燈舉個拳頭捶他腦袋,“色狼啊你,病人都不放過。”




顧瑾玉閉了閉眼:“……只是親親。”




“那也該分時間吧!半夜才回炕的人,鬧得我都睡不好覺。”顧小燈佯裝蠻橫地戳他胸膛,一下一下戳著,一句句數落,而後話鋒一轉,“像現在才是合宜的時候,結果你心裡不知道在因為什麼事沸反盈天,看我看我,幹看我幹什麼?我是你腦子裡的弦嗎?長了嘴既不會說,也不會親。”




顧瑾玉的心被一根食指戳得不住怦然,專注地聽顧小燈說完,便靠近過去吻他唇珠,等顧小燈換氣便狗一樣親他臉頰。




接吻時分明紋絲不動,顧小燈卻天旋地轉地以為自己要從他腿上摔下去了,結束後眼冒金星地呼著氣,暈頭轉向地聽顧瑾玉在輕喘裡沒頭沒腦地說話。




“我不知道怎麼說。在別人面前我可以有的放矢,因為講利論弊,到你面前我不知道,有時說停不下的胡話,有時連胡話都說不出來。小燈,你能不能把我的心肝和腦子挖出來,你看看我的,就知道我想說什麼了。”




“挖什麼挖!”顧小燈在他腿上撲騰,用腦袋撞了撞他,“哇哇叫兩聲就好了,怎麼一副被臭雞蛋砸了的蔫巴樣,顧森卿,你是今天午飯吃到了個壞蛋,還是遇到了壞蛋啊?




顧瑾玉順勢和他額頭相貼,瞳孔是微紅色,自身體被百蠱拖出這後遺症,他的眼




睛就像一對裝了黑紅流沙的琉璃珠子,此時珠子裡像浮著一抹躍動的血,森森的:“是遇到壞蛋了,足足有一窩。”()




和你有淵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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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們是一窩畜生,還知道我跟他們流著一樣的血……”




顧小燈聞言坐直,身體好似燙著一樣,渾身火燒火燎一般,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腦子裡嗡嗡的想著該來的總會來。




顧瑾玉下午再去見了一回姚雲暉,嗅了半天的血腥味。他說得很剋制,只說讓他由內而外地感到不舒服的那對父子的名字,和千機樓牽扯的龐雜瑣事幾乎避之不談。顧小燈從南境千山出來後總做噩夢,大半因幼年的模糊記憶所致,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在千機樓覆滅之前不靠近與之相關的任何漩渦,等他把梁鄴城炸個乾淨,顧小燈若想故地重遊,他再陪他去俯瞰那些廢墟。




“姚雲暉,姚雲正。”顧小燈聽完重複了幾遍這兩個名字,撓撓頭,“我沒什麼印象,這是你真正的父親和兄弟?你竟然有素未謀面一十幾年的兄弟……那你有見到,或者聽到你阿孃嗎?”




顧瑾玉臉上浮現出空白。




他一點也沒有想,倒是一味想著把那對父子砍了。




阿孃,那是什麼東西。




若是見到了,也是一起砍了。




“她也是我孃親。”顧小燈捏捏他茫然的臉,“你的生母是我的養母,我忘記了她的樣子,卻還記得她呼喚我時的熱切聲音。”




顧瑾玉立即停止遙想,低頭蹭在顧小燈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掩飾自己的無措。




顧小燈感覺到了他的無所適從,像個撞牆的迷茫木偶,他不知道顧瑾玉腦子裡想了兩天的大逆不道事,只是有些殊途同歸的共情。




他倉鼠似地靠在顧瑾玉頭上,指尖不停卷著顧瑾玉的髮梢:“你是不是頭一次在世上感覺到了與生俱來的羈絆,發現了自己不是孤身一人。這種混亂的感觸很微妙,你有自己習慣的生存方式,你不喜歡被幹涉和控制,希望自己還像這七年來不被家族拘束;你心裡又隱秘地渴望這個血親組成的家族,會不會比養父母那邊的家族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