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州 作品

第 26 章





若是遵循顧瑾玉的叮囑,無奈之下跑去請關雲霽相助,關大鵝大抵能看在顧瑾玉的面子上罩他,但必定會對他各種冷嘲熱諷。




哪裡能像現在這麼舒爽,既能和病美人親近,又能看其他人吃癟。




嗷嗷。




他就帶著這麼一張眉飛色舞的開心臉見到了葛東晨。




今天也不知怎的,學堂裡的人都一大早就趕來了。竹院因離學堂最近最方便,蘇明雅便總是慢悠悠地踩點到學堂,但今天他為了陪他提早出發了,誰知提早了那麼多,趕到學堂時竟然仍舊是最後一個……最後一對到達的。




並且葛東晨還莫名其妙地坐在他那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姿態散漫地支著肘看窗外。




顧小燈還是被蘇明雅提醒才發現自己的位置被鳩佔鵲巢了:“小燈,東晨找你。”




“啊?”顧小燈一路大多數都在看蘇明雅,聞言扭頭,正和葛東晨隔窗對視。




葛東晨和往常沒什麼區別,依舊疏朗地笑著,但隔著幾步遠,顧小燈還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濃濃不悅。




顧小燈蹦過去,對他左看右看:“葛公子?你怎麼在我這裡坐著?”




人前他就不叫“東晨哥”,以免無狀。




葛東晨掃了他首尾,眼神停在他腰間的蘇家香包上,似笑非笑地起了身,身形拖出的影子幾乎把顧小燈籠罩完畢。




“沒事,就是覺得最後一排別有風光。”葛東晨彎著眼睛看向蘇明雅,“你說是嗎,明雅?”




蘇明雅微微一笑:“不錯,風光很好。”




盛夏的大清晨,顧小燈莫名在此時感到一股寒意,茫然地搓搓胳膊,不明白這兩位大少爺怎麼臉上都掛著笑,實則好似在吵架。




他正絞盡腦汁地思考,身後又傳來關大少那一慣的慍怒語氣:“風景再好不也是最後一排?東晨,走了,你又不是這裡的!”




顧小燈扭頭去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關雲霽,被他死死狠狠地盯了一眼,這關大少爺又是一副眼下微青的熬夜德性,脾氣越發不好了。




於是他索性不跟關雲霽打招呼了,免得觸他黴頭。




關雲霽停在他近處片刻,見無聲又被無視,更加暴躁了,大踏




()步越過顧小燈,氣沖沖地閃去了前門,差點把顧小燈撞個趔趄。




蘇明雅伸手扶了顧小燈一把,還輕拍他肩頭和煦地叮囑:“你左腳不便,上午且忍忍,下午再回竹院去。”




顧小燈隱約感覺到蘇明雅這是在當眾給他撐腰,忙點頭應了好。




只是這聲好剛落下,葛東晨身上氣壓驟低,也似關雲霽那般,衣袂生風地走了。




顧小燈一頭霧水:“??”




他撓撓頭,不知道向來好脾氣的東晨哥怎麼生氣了,想了想,只覺得是被關大鵝帶壞的。




莫名歸莫名,顧小燈仍舊忍著疼聽課,只是今天不如以往能專注心神,他總忍不住望向前排的蘇明雅,最後提筆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錄。




“天銘十三年,六月初一,我宿竹院,攀附天上仙、世間畫,因無恥、無能而得快樂、快意。”




“公子蘇明雅,如白月皎皎,如清風徐徐,與我同歲,與我雲泥之別。”




*




顧小燈的腳廢得超過半個月,蘇明雅以竹院離學堂最近為由,在六月初四那天讓顧小燈直接到竹院來住,以免因其他各種意外而加重傷勢。




顧小燈拒絕不到一刻鐘,就被蘇明雅的僕從背起來不由分說地帶去竹院了。




奉恩也不挽留,只在身後端端正正地說:“表公子,那奴等您腳傷康復後再去接您。”




顧小燈打破腦袋也沒想到他竟能“因禍得福”,竟然能因為各種奇妙事件催發出“與蘇明雅同居”的絕妙好事。




他不知道自己做夢會不會笑出聲來,但他剛搬進竹院的初四那天,他在海月水母下小憩,而後在蘇明雅悠悠的簫聲中醒來,他覺得那現世不像現實,真像如夢似幻。




他和蘇明雅說上許許多多的話,大多數時候總是他在一旁話癆,蘇明雅應答幾句,從不敷衍,總是欣然輕笑。




顧小燈起初問過許多次:“蘇公子,我就這麼佔到你眼皮子底下的地方了,你真的不覺得我擾民、麻煩嗎?”




蘇明雅總說不會:“小朋友不擾民,也沒有給我帶來麻煩,相反,給我帶來了諸多趣味。”




顧小燈每次聽到他稱呼自己“小朋友”時,心裡都像被撥了心絃,蘇明雅風輕雲淡地一笑,他的心絃就噼裡啪啦成爆竹,一根心絃咔咔響出大合奏的效果。




顧小燈的腳漸好,邊界也漸模糊,逐步靠近蘇明雅,不止話癆屬性一覽無餘,壓抑許久的黏人屬性也大爆發。




六月十三這天傍晚,蘇明雅在窗前作畫,畫的是殘陽如血,竹林如濤,飛鳥銜蟬。




顧小燈蹲守在他身邊巴巴地看,不時搭把手地調個顏料,磨個硯臺,眼裡的光芒快要具現化,化成星子灑在畫上添彩。




蘇明雅以往作畫聚精會神,這次罕見地屢屢分心,畫筆勾著畫紙,剩一點顏色時便去點顧小燈的手背,顧小燈也不惱,畫筆來時只淘氣地翻翻手:“畫手心裡好還是手背好呢?”




都好,都畫上了。




畫作完時,




蘇明雅輕輕握了顧小燈的手來,挽起他袖口,從手背筆走龍蛇地畫到手腕,一筆而已,一筆便勾勒出一枝落花。




他垂眸專注地畫完,顧小燈初見時送的落花他沒接上,現在他便收到了。




畫完心神一鬆,他低頭咳嗽,顧小燈趕忙挨近過來熟門熟路地順著他的穴位,揉得太專注,等蘇明雅停止咳嗽,拉過他的手來看時,那枝落花已經因顧小燈的毛手毛腳而化開了。




但顧小燈還是捧著自己的手大誇特誇:“蘇公子畫得真好!以後你要是當畫家,必定一畫千金!()”




蘇明雅笑笑:我怎會去做畫師,娛情而已,不值當真。?()?[()”




顧小燈由這話想到顧瑾玉,顧瑾玉是當真喜歡畫畫,但天賦不像蘇明雅這般絕倫,加之顧家大抵將風雅之技歸入玩物喪志,他便棄了。




也不知道顧瑾玉此時出了禁閉室沒有。




正怔忡想著,蘇明雅問他:“小燈,若是給你選擇,你以後想做什麼?”




“賣貨郎”這個詞在顧小燈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他差點脫口而出,又怕自己俗氣的志氣逗笑蘇明雅,便扭扭捏捏地說了第二個理想:“做個醫師吧,不敢說救死,扶傷總還是可以的。”




“醫師……”蘇明雅失笑,“我記事起最不喜歡見到的人便是醫師。”




顧小燈頓時感到抱歉,對病弱之人來說,見醫師的時間怕是比見家裡人還長,自己口無遮攔的,觸到病美人的傷心記憶了,便訥訥道:“對不起,蘇公子現在也不喜歡嗎?”




“現在麼,尚可。”蘇明雅微笑著閒話幾句,“我五歲時,府上的醫師斷言我活不過七歲,待我七歲時,宮中的御醫又斷言我熬不過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