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鵷雛

 謝拾明白過來,不禁失笑。

 “怪道此人言語間綿裡藏針……原是記恨我壞了他兄長前程。”

 徐守文與姚九成卻齊齊搖頭。

 二人異口同聲:

 “哪能怪你?分明是咎由自取!那等人將來若是踏上仕途,多半也是個貪官!”

 謝拾:“……我倒也沒有反省之意。”他謝過二人的維護,贊同道,“咎由自取,所言無差!要怪只怪其人立身不正!”

 遺憾的是,劉氏兄弟二人並無此等覺悟。劉隆在家閉門不出、羞於見人,其弟劉恢把一切歸罪於謝拾,今日在文會上相遇,他迫不及待將一腔怨憤傾瀉而出。

 前番他本想故意捧殺謝拾,哪知謝拾卻不接招,不死心的劉恢繼續暗戳戳觀察,卻發現謝拾三人湊在一起對他指指點點,哪怕只看表情都能猜到絕不是在說他好話。

 ——該死的偽君子!!

 劉恢驟然起身,走了過去。

 從方才謝拾的表現中篤定他今日腹中並無文墨,劉恢當即下定決心,誓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小子名不副實。既然暫時無從下手報復,那就狠狠損其名聲,無論如何他都讓這沽名釣譽的偽君子付出代價!

 劉恢當下化身牛皮糖。

 “謝兄——”牛皮糖纏了上去,謝拾被他叫住,“今日重陽佳節,嘉賓盡歡,都說你才氣過人,豈能不留下隻字半句?”

 注意到這一幕的不少人紛紛將目光聚焦在二人身上,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隨著學宮新規落實,謝拾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亦漸漸傳開,那封諫書更是早已傳遍天下。不否認許多人因此對他欽佩有加,可心生嫉妒者、利益受損者,亦數不勝數。若有機會看他笑話,這些人可樂意的很。

 正與幾位老友相談甚歡的何訓導聽聞這邊動靜,護犢子的他抬腳就走過去,只聽徐守文十分不給面子地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詩詞文章發乎於心,豈可強求?”

 他擺出一副送客的姿態,就要將人遠遠與自家小師弟隔開。劉恢卻選擇性失明

 ,不依不饒往謝拾身邊湊。他的聲音格外響亮:

 “謝兄一篇《諫江提學書》名動天下,當為襄平府第一才子!今日這重陽文會獨獨不見謝兄詩文,來日追憶豈不遺憾?還望謝兄不吝筆墨,也讓在下開開眼界!”

 他的聲音過於響亮,便是此前未曾關注這邊的人也受到吸引,場中一時寂靜下來。

 如此明晃晃的挑釁,謝拾再不回應勢必為人所笑。此時便是何訓導也不好插話。

 “……你定要逼我作文?”

 謝拾眉頭微擰,抬頭定定看向他。那張時常帶笑的臉失了表情,竟是鋒芒畢露。

 劉恢下意識想要後退,卻很快反應過來,暗道謝拾如此作態分明是外強中乾,他暗暗冷笑幾聲:

 ……果然賭對了!《諫江提學書》那等文章無疑是超水平發揮,諒他一輩子都寫不出幾篇!

 ……這謝知歸年僅十二舉業成就便出類拔萃,這些年光陰只怕都耗在八股文中。應試八股文寫得好,可不意味著別的文章也做得好!此時此地,他就要讓這小子原形畢露!

 他再次露出浮於表面的微笑。

 “瞧謝兄說的,我哪裡是逼你?今日文會,名士風流,文才薈萃,謝兄才名動天下,合該共襄盛舉才是。”

 劉恢的語調聽著格外真誠。

 他突然哎呦一聲,作恍然狀:“怪我怪我。謝兄白衣公卿,想來寫慣了科場上的文章與直達天聽的諫書,只願為天下大事動筆,又豈肯在小小文會上浪費筆墨?”

 圍觀的眾人不禁露出異樣之色。

 這劉恢旁的本事沒看出來,一張嘴確實犀利,陰陽怪氣技能點滿了。又是用“白衣公卿”諷刺謝拾區區生員妄圖干涉天下大事,又是挑撥離間,將謝拾在文會上的低調錶現曲解為“看不起重陽文會”。偏偏真有不少人吃這一套,哪怕明知道是劉恢在故意挑事,看謝拾的眼神亦多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