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雅集

 直到如今,老老實實上過幾個月的課,感覺已從蔡訓導身上吸收完精華,繼續學多半隻剩下糟粕的謝拾自覺再無可學,果斷選擇了翹課,不在無益之事上浪費時間。

 這反而讓蔡訓導鬆了一口氣。

 ——如此正好不必再為難彼此。

 師生二人心照不宣達成默契。

 於是便有了今日上午難得的休憩。

 無課一身輕的謝拾踏著晨曦的微光走出府學大門,在斜對面的鋪子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餛飩,便慢悠悠地沿著長街緩步而行。

 猛然從白天黑夜卷生卷死的學習中回過神來,謝拾終於留意到府城已是春意盎然。

 他頭一回如此靜下心來欣賞。

 暮春已至,萬物生髮。襄平府城,煙柳滿街,風起之時,好似碧綠絲絛滿城招展。

 沐浴在活潑的春風中,胸膛裡的心發出活潑的躍動,謝拾腳下的步子亦活潑起來。

 他穿街走巷而過,只見滿街綠絲煙裡,朵朵飛紅如雨,不知誰家杏花追逐春風越過牆頭,貪看少年風姿,不知不覺落他滿頭——抑或者,這本就是春風寄來的情書?

 月白斕衫、烏黑的發,與紅豔豔的花……恍惚間,好似夢迴當初入學游泮之時。

 謝拾舉袖摘下落花,在手心裡把玩了一陣才收入袖中。他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亂七八糟看過的學海雜書,其中似乎就有乾花書籤的製作方法?不如回去一試,將這落他滿頭的“情書”化作永久的珍藏?

 說做就做,待得謝拾將處理好的花瓣在窗外鋪開晾曬時,姚九成幾人紛紛稱奇。

 “知歸你這是在搗鼓什麼?今日也是奇了,你竟然不曾上課也不曾回院子裡讀書,咱們原還以為你去了尊

 () 經閣呢!”

 卷王突然不捲了,誰不納罕?

 “你這是……在做芸籤?”

 芸籤即書籤的雅稱之一,幾人對此並不陌生。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便有由象牙或是竹片製成的書籤,又稱“牙黎”或“牙籤”。發展至今,書籤的形式更是多種多樣,紙板與銅版皆有,花紋亦是精美。卻都不及謝拾以落花作書籤來的風雅有趣。

 好奇地湊過來,從謝拾口中知曉緣由的三人立時興致大增,紛紛表示“加我一個”,轉頭便禍害起學宮的花花草草。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沒過兩日,整座府學都掀起了收集花草做芸籤的風潮。連何訓導都同謝拾交流了一番制籤心得。

 諸生對謝拾亦是大為改觀。

 從前他們都以為謝拾是與顧懷璋一路的“勤學苦讀派”,只道他小小年紀便成了書呆子,如今方知小三元也是個妙人。

 便有生員試探著邀他參加文會。

 謝拾又不是顧懷璋那等“目中無人”的性子,自然很樂意結交更多新朋友。只是他對文會組織者一無所知,更不知這文會是否有什麼名堂,便拿著請帖請教姚九成。

 姚九成果然消息靈通,一看請帖上的人名便點頭道:“章行遠,這是個豪爽人。既是他辦的文會,知歸你不妨去耍一耍。”

 他說話口吻宛如擔心自家弟弟被壞人誘拐的兄長:“府學有學規,妓館那等地方是不能去的,是以府學生員的文會大都沒什麼妨礙。不過你卻要小心,可別誰的邀約都去,須知總有些不守規矩的傢伙,可別牽累了你。”

 轉頭他便找章行遠要來好幾封請帖,同舍人人有份,打算與謝拾一起奔赴文會。

 滿心好奇的張宥沒有拒絕。

 顧懷章卻依舊“不合群”,他搖頭道:“我就不去了。”不僅如此,他還勸謝拾別去浪費時間,嘴上更是犀利評價,“名為文會,實則玩樂,附庸風雅,不去也罷。”

 一聽是“玩樂”,謝拾反而更感興趣了。他又不是當真只愛讀書全無興趣愛好,反正姚九成都說了,不用擔心有什麼問題。

 這一去,果然令他大開眼界。

 從前謝拾並不是沒有參加過文會,當初童試時,他便參加過同案童生舉行的文會。說是文會,實則就是找個茶樓或酒樓,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吟詩作文罷了。

 然而章行遠組織的文會卻大為不同。

 首先,人家這不叫文會,而是雅集,單是稱呼就彷彿高出幾個檔次。其次,舉辦地點並不是尋常的酒樓或茶樓,而是效外一座富麗堂皇的大莊園,其名曰“南園”,這是個專門提供宴飲遊玩服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