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九月

 師兄弟二人達成了一輪互相沉默,約定休戰。見陽光甚好,索性將桌椅板凳搬到院子裡,二人擺出筆墨紙硯,做起功課,是謝拾監督徐守文完成功課。

 小師弟如此關愛,徐守文卻逐漸戴上痛苦面具:……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

 有了謝拾這位小監工,徐守文終於趕在徐夫子歸家前按時補完了所有欠缺的功課。

 ……小師弟簡直是個魔鬼!

 他頭一回如此期盼徐夫子歸家。

 ·

 半月後,徐夫子終於歸家。

 中了舉的徐夫子依舊是一身青色直裰,鬢角淡淡的魚尾紋顯示著他已過不惑之年,舉手投足卻難得透出年輕人的意氣風發,哪怕極力沉穩也壓不住從頭到腳的輕快。

 春風得意馬蹄疾,不外如是!

 打發走送田又送宅、甚至企圖嫁女為妾的各路鄉紳商賈,徐家總算恢復了清靜。

 歸家的徐夫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不僅得知消息的鄰里鄉親紛紛上門來賀,妻子溫情款款小別勝新歡,就連素來招人嫌的自家兔崽子竟然都端茶倒水殷勤備至。

 徐夫子大吃一驚。

 正當他琢磨著徐守文究竟又犯了什麼錯時,收到消息的弟子們陸續上門來。

 “恭喜夫子高中!”

 弟子們一個個喜氣盈腮,人人與有榮焉。有個舉人夫子,說出去多教人羨慕!

 不過,其他人都到了,離徐家村最近的謝拾卻遲遲未至,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徐夫子正擔心著,人就來了。

 “夫子,瞧我給你帶了什麼?”

 清亮的少年音由遠及近傳來,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已經跨過門檻,步入前院。

 鬱鬱蔥蔥的蒼松將灑落的陽光切割成支離破碎的流金,灑落在小少年粲然的眉眼間,他的出現彷彿自帶一股撲面的春風。

 更引人矚目的卻是他手上的物事。

 只見小少年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漁網,一尾金燦燦的大黃魚在網中費力撲騰,濺起的水珠染溼了他的面頰,他甩甩水珠,炫寶似地搖了搖漁網,興高采烈地介紹道。

 “足有五斤重的大黃魚哦!”

 “……”

 不知何時,大家都安靜下來。直到徐守文的聲音打破了寂靜:“這般大的大黃魚,我是頭一回見,阿拾你當真走了大運!”

 他湊上前興致勃勃地圍觀起來。

 細細看去,大黃魚細密的鱗片彷彿泛著金光,隨著它的掙扎,金光彷彿流動起來。

 “什麼走了大運,我可是全憑本事。”謝拾反駁了一句,“十里八鄉誰人不知,謝家拾郎釣魚的本事……”說著,他眉飛色舞,“前日我聽人說在南溪見過大黃魚,不枉我這兩日辛苦,總算一舉捕獲!”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吧,徐夫子先高中啦!

 京報連登黃甲:屬於祝賀恭維的話,畢竟將來還有會試與殿試。算是提前祝賀將來能中進士。

 考慮給主角取字,在好幾個選項中糾結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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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昌三十一年,帝崩。

 新帝登基。次年,改元天佑。

 天佑二年,九月。

 正是丹桂飄香時,村頭村尾遍芬芳。忽聞鑼鼓咚咚響,遙聽馬蹄噠噠來。

 快馬疾馳而過,在徐家村村尾停了下來。兩名身著皂衣的報錄人下了馬來,在鄉民的圍觀中高聲叫道:“此處可是徐宅?”

 獲得鄉民七嘴八舌的肯定,報錄人喜孜孜上前叩門,扯著嗓門大呼數聲:

 “——喜報!恭喜貴府老爺徐衡,高中湖廣鄉試第六名亞魁!京報連登黃甲!”

 彷彿在人群中投下一顆驚雷,圍觀的人群先是轟然炸開,接著便如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向外擴散,歡呼聲由近及遠不斷傳開。

 “徐相公中舉了!徐相公中舉了!”

 “俺們徐家村出了個舉人老爺!”

 不多時,擴散的人群又聚攏回來,且人數比原先多了不止一倍,都鬧哄哄擠在徐宅門口,兩個報錄人都被擠得東倒西歪。

 沒有人在乎這些,他們只知道:“徐相公中舉了!俺們徐家村出了個舉人老爺!”

 “雲娘子,文哥兒,你家老爺中舉了!”

 歡呼聲中,禁閉的徐家院門從裡打開,一群人魚湧而入,不待報錄人開口,便爭先恐後朝出現在面前的徐家母子二人道喜。

 一時間,好似有千百隻鴨子在高談闊論。

 雲氏被震得頭腦嗡鳴,一時無措。

 徐家從未有過這般的熱鬧。

 從前徐夫子還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孺子時,生活拮据的一家人默默住在村尾,少有人與之往來。隨著他拜師讀書、成親生子,家境逐漸改善,與鄉鄰拉開的差距卻令人望之卻步。考中秀才時,本該熱熱鬧鬧慶賀一場,與鄉人同樂,二老卻接連亡故,喜事變作喪事……之後又守孝六年,若非徐夫子收了幾名弟子,家中有了小孩子的歡笑聲與讀書聲,徐家一度冷清如庵堂。

 多年下來,起初並不適應的雲氏如今倒是習慣了清靜的日子,儘管去年已出孝,她都少有與人往來,今日卻是避不過去了。

 可一想到這般喧囂全因自家夫君名列桂榜,雲氏那些許的不適便散了個乾淨,她連忙指揮著兒子將事先預備的喜錢拿出來,這才打發走兩個喜氣洋洋的報錄人。

 得知舉人老爺尚未歸家,鄉民們賀過喜便紛紛散去。唯有徐家族長留下一聲,咱們老徐家祖墳裡冒了青煙,得熱熱鬧鬧大辦一場!”

 雲氏連連點頭,老族長這才笑呵呵地離開,臨走之前還嘀咕著立舉人牌坊的事。

 已滿十一的徐守文如小大人一般送走了源源不斷賀喜的人,穩重的神色頓時散去,他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應酬真麻煩!”

 雲氏回過頭便看見他這副模樣,不由扶額。再次感嘆這兒子真不像她和夫君生的。兩個斯文人怎就生了這麼個粗坯?

 徐守文直接擺爛:“是是是。我知道娘喜歡小師弟這樣的,我也喜歡,所以娘何時生一個?”

 “沒大沒小的。”雲氏臉微微一紅,瞪他,“這話你敢到你爹面前說一遍?”

 “有什麼不敢的?我爹也眼饞小師弟得緊!就差把人搶回家來當自家兒子了。”

 徐守文嘀咕一句,卻並不嫉妒。

 受到他爹看重難道是什麼好事?小師弟沒來之前,獨享這份待遇的徐守文可是三歲識字,四歲背詩……得知他爹要辦私塾時,徐守文才是最高興的,多幾個難兄難弟替他分擔他爹的關注不好嗎?

 事實證明,其他師兄弟都不行。只有小師弟最了得,竟然能一躍成為他爹“心頭寶”,連徐守文都常常退居二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