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疑惑

 驚天動地的哭聲驚動了全家人。

 老徐氏抄著掃帚第一個抵達戰場。

 “怎麼了怎麼了?我乖孫這是怎麼了?在外面被誰欺負了?奶奶替你收拾他們!”

 她氣勢洶洶,隨時就要與人幹仗。

 劉氏抄著擀麵杖緊隨其後趕到,恰好聽到老徐氏的話,立時嗓門震天響:

 “誰?誰敢欺負咱家拾哥兒?!”

 餘氏被兒子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了一跳,面對婆婆與大嫂的質問,自然是一無所知。

 她仔細一聽,才明白怎麼回事。

 “哇——我不要爹死也不要爹生病……哇!嗚嗚嗚要爹爹回來,我不看什麼祥瑞了……嗚嗚嗚——都是假的騙人的。我要找道長拆穿了它,要爹回來——嗝!”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傢伙拿小手抹著洶湧而出的眼淚,像只慘兮兮的小貓崽。

 他邊哭邊打嗝,還冒出個大大的鼻涕泡。

 從斷斷續續的哭聲中聽明白他在說什麼,餘氏一時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趕緊蹲下身抱住兒子,拿袖子替他揩去臉上的眼淚與鼻涕:“好了別擔心,你爹他沒事。不都說了嗎?再過兩月,你爹就歸家了。”

 折騰了半天,老徐氏和劉氏總算知曉來龍去脈,不約而同看向“罪魁禍首”餘氏。

 老徐氏不免責怪兒媳婦:“什麼淹死病死的,你同他說這些做什麼?他小孩兒家家的,心眼又實,聽了可不得害怕嗎?”

 劉氏收起擀麵杖:“就是!弟妹,你往後可別再嚇著拾哥兒了,孩子哭得多教人心疼。瞧這嗓子啞的,明天可該難受了。”

 餘氏後怕不已。都說小孩一旦驚著了魂就不好了,她連連點頭:“也怪我發牢騷時沒想太多,哪知拾哥兒竟上心了。”

 解釋過後,她們便當這事過去了,同家裡其他人說起謝拾今天鬧的笑話,小傢伙頓時紅透一張臉,只覺得大人實在太壞了。

 得了親孃的親口認證,晚飯時又獲得全家人再三保證,不久後定然能收穫一個健康平安的爹,謝拾懸著的心總算暫時放下。

 此時,他才有心思考慮其他。

 不知為何,腦海中率先閃過的竟然是竹籌落地的那一幕,謝拾還記得解出的卦辭。

 “……履霜,堅冰至?”

 小傢伙喃喃唸了一聲,臉色變得鄭重。這一刻,謝拾福至心靈明白了許多東西。

 先前他只知道因祥瑞出世而好奇期待,為自己有機會去鎮上見識祥瑞而高興不已,卻不曾意識到,從東南一路護送祥瑞去京師,大張旗鼓、興師動眾,是何等勞民傷財!所謂的祥瑞,對天子而言是喜從天降,對無辜庶民來說,卻是無妄之災。

 縱使他是天上的神仙轉世,如今不過是個小民。對謝家這等小民來說,“祥瑞”是禍非福。早在一開始,他就該明白才對。

 “我真笨。要是早些想明白……”謝拾不由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要是在白雲觀他就考慮到自家可能要被官府徵役……好罷,便是考慮到這一點也無用,他又不能改變官府的決定,“

 至少,至少我就知道早些回家,還能親自送爹出門呢。()?()”

 如今倒好,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惦記著離家在外的謝林,謝拾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去私塾時,臉上還頂著大大的黑眼圈。

 徐夫子講課時,他第一次走神了。

 “自家辛辛苦苦種的糧食,為什麼要給別人拉走?稅是什麼,咱們自個兒種田為什麼要交稅??()_[(.)]???%?%??()?()”

 謝拾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初家人交田稅的畫面。猶記得他如此問時,三叔謝森告訴他,朝廷有了錢糧才能養兵,有了兵才能將北虜拒之門外。換句話說,百姓交田賦換取了朝廷的庇護。

 當時謝拾對此表示理解與認同。

 ——可如今呢?

 ——築堤、修壩、從軍、納賦……是為國亦為家,如今官府強徵傜役又是為什麼?

 他心中冒出一個一個疑問。

 天子過壽,卻與自家有何相干?便是村裡的二大爺過壽,自家送了禮,好歹還能蹭兩頓酒席,可替天子自帶乾糧賣力,又能得到什麼?即便天子大悅,受賞的大概也是發掘祥瑞的人罷?自家既不受恵,何以要為天子壽誕而服役?

 ——這不合理,也不應該!

 現實與他從書中學到的道理不一樣,“天子為民父母,何以不愛民而虐民?()?()”

 啪!

 戒尺敲在肩頭,將謝拾從沉思中驚醒。他抬起頭來,便對上徐夫子黑沉沉的臉。

 聽講不用心,被夫子逮了個正著,在徐夫子的逼視中,他只能乖乖伸出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