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遊俠 作品

第2章 情骨

 明玉見狀,只得一臉無奈,悻悻然地退下。

 對此,蕭長耀並沒有動怒,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無論自己怎麼費盡心思地討好她,她對自己始終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不是冷言冷語,就是一臉淡漠。

 於是,蕭長耀向前走了兩步,面上帶著微笑,走到謝婉心的身後,用一種極度溫柔的口吻,喚著她的閨名,“杳杳,朕來看你了,你不高興嗎?”

 這一次,她沒有愛搭不理,而是如夢如幻般,緩緩站起身來,頰邊沒有一絲笑容,木然地看著這一切。

 搖曳的燭影下,一身粉白色褻衣,讓她的風姿看起來更加清新脫俗,唯有那雙豔如桃花的眼睫,帶著數九寒天的淒冷與美麗,望著眼前的一襲袞服,似乎要將帝王堅韌的心性,凝成一塊堅冰。

 “陛下今夜是要在臣妾這裡安置嗎?那臣妾這就伺候陛下。”

 那一字一句,冷冰冰的,就像一柄鋒利的刀刃,剜著蕭長耀的心頭血,也割裂了這位大周天子滿心的傷懷。

 看著謝婉心冰冷的目光,蕭長耀心如刀絞,如同一道老舊的傷口,被猛然撕裂開來,頓時被撕得鮮血淋漓,痛徹心扉;但他還是壓著心底的痛,溫和地含著笑意,說道。

 “杳杳,你為什麼每次都要用這種態度跟朕講話,你為什麼總是要將朕拒於千里之外,不讓朕走進你的內心呢?”

 誰知,皇帝的主動靠近,並沒有打動謝婉心的冷絕性情。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膚色,仍是那樣晶瑩光滑;她的表情,仍是一潭死水的沉寂。

 “那陛下想要臣妾怎樣,是要臣妾像朝堂上的文臣武將一樣,對著你三拜九叩,高呼萬歲;還是像這深宮裡的所有女子一樣,整天圍在你的身邊,對你百依百順,搔首弄姿……”

 堂堂大周皇帝,竟被眼前女子的一句話,噎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我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呢?”蕭長耀滿臉苦澀,尷尬地說道。

 “陛下現在是一國之君,富有四海,若是要聽好話,有的是人去討好你,不差臣妾一個。”

 直至此刻,蕭長耀原本溫和的神情,終於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那雙高貴的龍鳳之目,眼尾提高了不少,冷冷盯著謝婉心幽寒悽怨的雙眼,好像鬱結著陰翳的黑雲,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芒,他沒有猶豫,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

 “杳杳,朕今天就是來告訴你,阿瞞過幾日就要進京了。”

 “阿瞞”,正是秦王蕭長陵的乳名。聽到這個自己朝思暮想十年的名字,謝婉心彎月般的長睫,微微顫了一顫;或許,也只有那個男人,才會讓這位冷傲如霜的貴妃娘娘,如此不顧身份,當眾失態,那細微的表情裡,有驚訝,喜悅,不可置信,也有些許的幽幽傷懷。

 想起年少之時,與蕭長陵兩情相悅的點點滴滴,想起他們曾經一起並肩策馬,羨煞旁人的美好過往,謝婉心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但是,這樣的舒緩放鬆,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謝婉心恢復了先前的鎮靜,彷彿悵然若失一樣,淒冷地苦笑一聲。

 “陛下,這就是您今天來的目的嗎?看來,臣妾還得多謝您的聖恩了,辛苦您還得特意跑一趟。”

 見謝婉心無動於衷,蕭長耀凌厲的目光,愈發凜然無比,他用一種征服蒼生的眼神,逼視著他心愛的女人,希望以此讓她屈服,讓她向自己服軟。

 “你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一點都沒有嗎?”

 皇帝野獸般的眼神,並沒有讓謝婉心感到畏懼。她厭倦地移開目光,大有抗拒之意,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而蕭長耀此時的表現,卻非常冷靜,他面無表情,負手而立,唯有緊繃的面部肌肉,才能顯示出他作為帝王的至高無上與不容挑釁。

 “杳杳,十年未見,你的心裡難道就不痛嗎?”

 只見,謝婉心轉過身去,臉上隱隱約約,劃過一絲悲慼的惆悵,很快又恢復恬靜淡然。

 “我的心已經麻木了。”

 蕭長耀冷笑著,緩步繞到謝婉心的面前,長眉微微揚起,一對優雅的鳳目,柔和地看著她,沉沉開口,語氣極冷極淡,霎時間,冷淡的話語,如萬箭齊發,直射美人薄弱的心房。

 “是嗎?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後婚,後婚成了朕的貴妃,當初就該和你的長陵哥一起浪跡天涯。”

 很明顯,這一次,謝婉心被徹底激怒了。

 忽而,謝婉心抬起頭來,悲絕之中夾帶著憤怒,她罩滿寒霜的目光,頓時化作長劍的劍尖,不屑地看著蕭長耀。

 “你無恥!”

 就在這時,蕭長耀搶身上前,十指猛地用力,死死鉗住了謝婉心的兩片香肩,而且鎖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謝婉心,其實朕知道,這些年,你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你厭惡朕,厭惡與朕同床共枕,厭惡與朕相處的朝朝暮暮,厭惡朕對你的獨寵,什麼貴妃娘娘,六宮專寵,你真正在乎的,恐怕只有秦王妃的尊號吧!”

 此刻,謝婉心早已淚跡斑駁,臉上的憤怒之色,再也掩飾不住了,如一樹楓葉烈烈似火,淌著殷紅的血滴。

 她一把推開蕭長耀,眼中盡是滿滿的不齒與厭惡。

 “你這個瘋子!”

 還沒等她有進一步的反應,只見得,蕭長耀的面色,驟然向下一沉,肅殺得如同凝固的米漿,輕輕捏住謝婉心精緻的下頜,口吻狂熱到了極點,目中炫麗的火花,在這一刻,轟然爆炸開來。

 “杳杳,朕是大周的皇帝,是這萬里江山的主宰;你是朕的貴妃,是朕的女人,今生今世,即使你我一世為怨偶,朕也要把你留在朕的身邊,到死為止!這輩子,你休想擺脫朕!”

 說完,蕭長陵慢慢鬆開了手,帶著帝者的孤獨與悲涼,拂袖而去,離開了承乾宮,天子一身玄色的袞服,與沉沉的黑夜,漸漸融為一處。

 暗夜。

 無聲無息。

 悽然的淚水,順著謝婉心蒼白的臉頰,緩緩滑落下來。此刻的她,無力地伏在地上,無聲地啜泣起來。

 她很迷茫。

 難道,這輩子,她與她的情郎,就只能被命運的枷鎖牢牢拴住,只能被永久地困在這四方城中終其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