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崔七娘平日裡慣愛裝模作樣, 但這次是真的因恐懼而白了臉。

 崔舒若說完便當著她的面用手帕將手指一根根擦拭乾淨,然後灑脫離去,至始到終都是笑模樣。可愈是如此,愈是叫人害怕。

 有什麼能治住心思扭曲惡毒的人呢?自然是比她更扭曲惡毒。

 對什麼人, 用什麼法子, 其中的分寸, 崔舒若早已拿捏妥當。只怕崔七娘要擔驚受怕好一段時日了。

 誰不怕瘋子呢?

 而這世道, 到處都是瘋子,無權無勢要瘋,爭權奪利同樣要瘋,和那些人比起來, 崔七娘也只能算是個小瘋子。崔舒若卻是在一群瘋子裡過得如魚得水的人, 崔七娘這樣的小瘋子又怎麼會是崔舒若的對手?

 崔舒若兩句話弄得崔七娘方寸大亂, 但她卻不怎麼高興, 而是在籌謀別的事。

 譬如, 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趙仲平的勢力繼續變大。

 趙仲平已經有了文臣的支持, 夏家為首的幷州士族也已經漸漸倒戈向他,如果建康的世家再投出橄欖枝, 原本勢均力敵的太子和明王兩派,往後就會變作太子勢力漸盛。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崔舒若今日來赴宴,為的就是攪黃建康世家的橄欖枝。

 不管是王十九娘, 還是崔七娘,崔舒若都不會讓她們嫁給趙仲平。像趙仲平這樣的人, 就應該和夏蓮兒湊在一塊, 死了也埋在一起。

 世上少有的絕配,怎好拆散呢?崔舒若暗自想到,臉上薄有笑意。

 崔舒若雖然離了席, 卻並未出宮。夏貴妃是個喜愛附庸風雅的人,她的宴席自不會只有席面喝酒,勢必要賞花作詩,顯露一番。

 崔舒若等的就是那個時候,她相信只要有心,對方勢必會來找自己。

 因此,她尋了一處略顯眼的涼亭坐著,靜待人來尋。

 不出崔舒若意料,當一群鶯鶯燕燕陸續出現在花園賞花時,其中一人借了由頭掉了隊,跑來尋崔舒若。

 崔舒若也早已泡好茶,那人一到亭子,面前就多了一杯上好的茶水。

 “茶湯醇厚,茶水甘甜,聽聞南邊漸已流傳清茶的喝法,並不僅僅拘泥於煮茶。不知十九娘喜愛哪種?”崔舒若言笑晏晏,溫聲詢問。

 來尋崔舒若的正是王十九娘,她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良久才開始說話,神情依舊是才女孤高自傲的淡雅,“公主說笑了,所謂流傳多是大勢所趨,一二人的喜愛改變不了。

 我喜愛什麼,便也不重要了。”

 “豈會?”崔舒若仍舊是笑意儼然,“即使大勢所趨,洪流之下,亦有遵循本心之人。我在北邊也聽過十九娘才高的大名,一位博覽群書、滿腹才華的人,是斷斷不甘於做洪流下的一滴露珠,任人宰割。

 你說是嗎?”

 王十九娘沉默了。

 她身穿湖綠裙裳,頭上的飾物簡單,完全沒有妙齡女子的浮華,清清冷冷,但決計是個美人。只是她的美過於倔強,肩薄身弱卻不肯低頭,像直衝雲霄的翠竹,誓於天公爭高低。

 可世家貴女,在外人眼裡再尊貴又如何,還不是要做家族的棋子,逃不開聯姻的命運。

 愈是如此,便愈是不甘。

 崔舒若清楚王十九孃的不甘,也願意給她機會。

 兩相其美,不是嗎?

 在嫋嫋的茶香中,幷州原本晴朗的天似乎都被迫染上霧氣,變作風雨欲來的模樣。

 寥寥數日,隨世家車馬一起進幷州的王十九娘應了徵召做女官一事,就傳得人盡皆知。

 幷州權貴各個譁然,可世家女子徵召為女官一事,並非沒有先例,通常被徵召的女子德才兼備,王十九娘除了身為琅琊王氏嫡支的身份過於貴重外,完全符合過往先例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