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崔舒若胸有成竹的說自己有主意,請齊國公信任她。

 齊國公見識過崔舒若在上建康來時的果斷跟見識,倒不是一般的阿耶,非要自己做主。他見崔舒若如此信誓旦旦,倒是願意放手讓她一試。只不過最後還是叮囑崔舒若,事情真到了她不能彌補的地步,一定要告訴他,而不是自亂陣腳,因為齊國公府永遠是她的靠山。

 崔舒若臉上帶笑,應下了。

 等到回自己院子以後,卻以及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崔舒若在等一個時機,看似流言愈演愈烈,崔舒若處境不妙,可其實越是如此,背後之人被戳破的那一日,才越是逃不過懲戒。

 否則,若是最後因為她的家世太好,就被息事寧人了可怎麼好。

 崔舒若就是要事情鬧到最大,鬧到即便是博陵崔氏和柳家聯手,都無法按下。到那個時候,柳夫人是否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呢?

 就如同崔神佑倒在逃出生天的最後一步那般。

 即便沒有確鑿的證據,可崔舒若不知為何,就是認定事情一定是柳夫人做的。倘若不是她的偏見,那或許……就是殘存在身體裡的感覺,影響了崔舒若。

 崔舒若坐在席上,靜靜沉思。

 然而,就在崔舒若放任流言的時候,建康突然傳出了另一件醜聞。

 險些將崔舒若的流言給蓋住,倒不是因為有多聳人聽聞,而是因為做出此事的人,在建康太過惹人注意。

 身為百年世家博陵崔氏的家主之子,風流狂疏、被無數人追捧的崔成德,竟然在酒後活活掐死了他的庶母。

 雖說妾通買賣,賤妾更是等同婢子,可也不是所有的妾都能任意處置的。譬如良妾和貴妾的地位就要高出許多,不是隨隨便便能送出去招待客人的。能成為博陵崔氏家主貴妾的,指不定阿耶還是個六七品的小官。

 崔成德掐死的就是崔守業最喜愛的貴妾,才十七八的年紀,跟花一樣。

 據說當晚就把崔成德壓到祠堂裡用了家法,但崔守業還是顧慮如今膝下唯一的嫡子,命人將此事瞞下來的,還許以厚利給貴妾的爺孃。

 然而不知是哪不對,竟然鬧了出去,滿建康都是這樁醜聞。

 原來崔成德只是看似疏朗如月,實則骨子裡暴虐成性,無禮狂悖。在崔成德受多少人讚譽時,就有多少人在陰暗處窺視憎惡。此事一出,牆倒眾人推,昔日被擲果盈車的翩翩郎君,倒成了過街老鼠,彷彿人人都要踩一腳。

 說他殺人無數,暴虐成性,每日崔府要抬出好幾句屍首,說的有鼻有眼。

 崔成德的事傳頌程度可不必崔舒若的妖孽說法低。

 頭一次聽說時,崔舒若啼笑皆非,原來這就是兄妹麼,連遭人捱罵都湊在一塊了。

 但崔家卻沒有齊國公府這麼齊心協力。

 崔家家主崔守業還想自己把事情按下,結果流言傳出去還不過兩日,就有族老到了他家中,聯手施壓。

 到了最後,即便是崔守業也不得不讓步。

 崔成德被送出建康,重新送到他的恩師身邊。而隨著崔成德的遠去,事情好似莫名就被平息了。

 崔家裡,崔守業冷眼瞧著被自己娶回來的繼室,眼裡半點溫情也無。

 “賤婦!爾敢!”

 柳夫人被扇了巴掌也不覺得難過,她髮絲凌亂,跌倒在地,卻不斷地大笑。

 她頂著臉上紅腫的巴掌印,歪頭道:“怎麼,你心疼了?是心疼你的愛妾呢,還是心疼你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兒子?”

 崔守業看著文質彬彬,留著山羊鬚,全然是士大夫的做派。他即便動怒,臉上也沒有多少神情,看著柳夫人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

 見崔守業不說話,柳夫人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間情緒就失控了,“我不過是輕輕動了點手腳,引得崔成德不得不遠走建康,你就心痛至此。可我的狸兒呢?他死了!你可曾有過一點點心痛?那是我十月懷胎下的唯一指望啊!

 崔守業,你的心怎麼這般狠?”

 然而,崔守業壓根不理會她的控訴,視若罔聞般,廣袖一揮,冷聲道:“夠了,你的德行已不堪配做宗婦,更不堪配做一府主母,過兩日二弟妹會從你手中接過府裡的對牌。對外我會說你病了,需靜養。”

 柳夫人笑得癲狂,最後淚眼像珠子一樣滾下來,“你永遠都是如此,看不見我,聽不見我,彷彿我和府裡的一個花瓶,一個擺設,沒什麼兩眼。”

 面對柳夫人字字血淚的控訴,崔守業完全沒有當一回事,只留下一句,“不知所謂!”

 而後就轉身離去,命人將柳夫人鎖起來。

 她身邊的嬤嬤走近柳夫人身邊,拾掇地上的狼藉,小心開口規勸,“夫人,您這是何必呢,觸怒郎君,您也討不得好。”

 柳夫人此時已停了笑,神情是心如死灰的漠然,她嘲諷的彎了唇角,“那又如何,為了崔府的清譽,他不敢休了我。顧及我孃家的權勢,他不敢一杯鴆酒殺了我。橫豎他也是看不上我的,倒不如多為他添些堵,我心裡高興。

 只怕他還不知道,不僅是他的兒子,就連他的女兒也被架在火上烤了吧?”

 說著說著,柳夫人就又開始笑,只是那笑像極了火花要燃盡前的閃爍掙扎。嬤嬤見勸不動柳夫人,在心間一嘆,不再說話。

 人吶,最怕心死了。

 日子沒了盼頭,哪還活得好。

 而被柳夫人唸叨的崔舒若,此時還安之若素的坐在自己的院子裡。冬日裡,趙巍衡不知從哪竟弄來了一籃子的綠葉青菜,叫人很是驚喜。

 古代的權貴階級雖好,但在吃食上,只有精緻和浪費,真不一定能比得上現代的普通人,至少反季節的菜可以隨意吃,一個人也能隨意吃荔枝。

 至少就崔舒若在這裡過的夏日來說,她連顆鹽漬荔枝都沒能吃上。

 枉費她已經能夠上權貴的階層了。

 但這也叫崔舒若想到了冬日裡唯一能隨意吃的菜了,豆芽!在收到了趙巍衡送來的青菜的當天晚上,崔舒若就喊人取來一小筐黃豆,又找來布和簸箕,她先是將黃豆泡在溫水裡,到了第二天就開始蒙黃豆,把簸箕裡的黃豆悶上布,時不時噴水。

 一連噴了七天,任由外頭的傳言愈演愈烈,偏偏她坐的安穩,每日裡就盼著黃豆能長出豆芽。

 等到第七日早晨,崔舒若起來頭一件事就是看看黃豆發得怎麼樣,結果看到長得正好,嫩生生的豆芽。

 崔舒若心裡一喜,也不吩咐下人,自己動手收豆芽。

 看著滿滿一筐的豆芽,她心裡別提多滿足了。

 崔舒若特意叫婢女取來幾個小籃子,都分一分,分到各處,每個院子都兼顧到了。

 結果灶上的師傅沒見過這個新鮮玩意,儘管崔舒若說按照尋常的菜來做就成了,可一個個依舊不敢動手。這倒是讓崔舒若心裡多了個主意,既然天寒地凍,何不吃暖爐?

 暖爐其實差不多等同於現代的火鍋,別以為古人就那麼蠢,什麼好吃的都沒有。

 想要憑藉火鍋在這個時代技驚四座是不大可能的。他們只是沒有炒鍋,並且蔬菜水果的種類不夠多,但並不是什麼都沒有。

 崔舒若想到這幾日的流言,弄得齊國公府的人出去都不怎麼方便,索性想要請他們一同吃暖鍋熱鬧熱鬧。

 於是吩咐下人去各個院子裡說一聲,自己則開始想著法的欺負灶上的師傅們。

 但不等崔舒若折騰出個所以然,宮裡就來人了。

 聖人宣崔舒若進宮,而且只宣了崔舒若。連點準備的時機都沒有,實在叫人措不及防,竇夫人她們都擔憂不已,生怕聖人因流言而怪罪崔舒若,甚至會因此而賜死她。

 若是過去皇后尚在時還好說,怎麼著也能有皇后求情。可皇后薨了以後,非但是齊國公府少了宮裡的助力,聖人行事也愈發隨心所欲。

 他真有可能因為流言就殺人,過去有童謠預言皇位動盪時,聖人不也抱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念頭,不知殺了多少人。

 彼時人人自危。

 但崔舒若卻並不擔心,她知道這是自己苦等的時機到了。

 比起鄭衡之的什麼證據、律令,崔舒若更相信自己,若是永遠也揪不出柳夫人的罪證呢,便放任她舒舒服服的過完錦衣玉食的一輩子,期盼她能悔過,在臨終前懺悔不成?

 崔舒若說過,她繼承了崔神佑的身體,就必定會替崔神佑報仇,並不是一句空話。

 因為內史催得急,崔舒若來不及多說,只能匆匆安慰趙家人幾句,就跟著被竇夫人塞了不知多少金,裝得腰囊鼓鼓,笑得十分高興的小高公公進宮。

 大抵時因為竇夫人過於擔憂,塞的金餵飽了小高公公,故而他對崔舒若分外客氣,甚至還提醒崔舒若,聖人正思念先皇后,心情不是太好。

 崔舒若上道的謝過了小高公公,一直走到聖人如今居住的殿內才算完。

 但皇后的薨逝,卻是讓趙家人的處境有了不同,也可能是因為外頭的流言被宮人們看人下菜碟了,總之,崔舒若從進宮開始都是一路走的。

 好不容易進了殿,皇帝神情嚴肅,似乎頗有怒氣。

 崔舒若沒有害怕,而是坦坦蕩蕩的上前行禮,一直過了好一會兒,才被他淡聲喊起。

 崔舒若剛站起來,上首就傳來皇帝的質疑,“總聽人說衡陽你被仙人收做弟子,怎麼從不見仙人顯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