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年 作品

第 32 章 賽車

 不過這些年倒是培養出過幾個很厲害的年輕畫家,沈老太太也因此名聲大噪,想拜入師門的人數不勝數,老太太卻極挑天賦。

 據說她最看好的原本是他大兒子的繼子,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男生卻在去年突然說要放棄學畫畫,把老太太氣了個不輕,偏偏整個顧家後代又找不出一個有天賦的小孩。

 沈老太太這才在看了江序的畫作之後,同意了收他為關門弟子。

 這樣學習的機會屬實難得,因此江序也格外珍惜。

 每天天都沒亮就起床準備,然後準時到顧家報道,一整天忙完之後,再披星戴月地回家,繼續琢磨老師白天的提點,一琢磨往往就到了半夜。

 而高三也已經正式開始,實外恢復了正常的晚自習制度。

 陸濯每天早上五點半就要起床,去醫院看了老爺子後再匆匆趕到學校,一學就學到晚上十點半晚自習結束。

 兩個人也就真的忙得沒有時間見上面,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那個夏暮秋初的夜裡,少年們心照不宣又各自揣測的曖昧情思。

 但江序每天焦頭爛額地忙完之後,打開手機,總能看到陸濯發來的消息。

 [moth]:今天範湃去升旗儀式上唸了檢討,丟了老大的人,氣得他直接在教室裡踢桌子,結果被沈老發現,又去罰站了一天,你看到這條消息,晚上做夢的心情應該會好一點

 [moth]:爺爺問你這週末還來不來,他說很喜歡你,也很喜歡你的兔子蘋果,回頭能不能教教我怎麼削

 [moth]:我的一個朋友從沙漠回來了,給我帶了一朵耶利哥玫瑰,很有趣,等你回來了給你看看

 [moth]:今天的雲像只倉鼠,林綣說很像你生氣時候的樣子,讓我拍下來發給你看

 [moth]:我聽李孃說,隔壁載酒巷有個阿婆打麻將的時候撿了個小女孩兒回來,還取了個名字叫小麻將,據說長得很好玩兒,有機會帶你去玩一下

 [moth]:你看這朵小花開得是不是很好看

 [moth]

 :左手邊總是空著,有些不習慣

 [moth]:江序,突然有點想你

 陸濯的話並不算很多,也沒有太多精彩的內容。

 可是每次江序打開手機,看到這些消息,再回復了一句“晚安”後,都覺得好像自己又陪著陸濯度過了一天。

 然後總會習慣性地用望遠鏡看看山下的雜貨店。

 有時候運氣好,能看見陸濯還在埋頭挑燈學習,有時候運氣不好,就只能看見花哥在露臺上烤串。

 但無論運氣好不好,那塊黑板的周圍永遠亮著燈串,那上面的文字也從來沒有停下過更新。

 [等江序回來參加兩人三足的第1天]

 [等江序回來參加兩人三足的第2天]

 [等江序回來參加兩人三足的第3天]

 ……

 等到阿拉伯數字變成7的時候,江序遇到了他學習畫畫以來最大的瓶頸。

 因為他終於完成了他集訓以來的第一部命題成品。

 而沈老太太戴著老花眼鏡看了看畫,又看了看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畫,然後皺著眉頭,發出了致命一問:“小江,你最近是不是早戀了。”

 原本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畫作點評的江序:“???”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平時看上去嚴厲古板而且已經年近古稀的老太太會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當即脫口而出:“我沒有!”

 “不可能。”沈老太太卻一臉認真嚴肅,不似玩笑,“不信你自己看看這幅畫。”

 江序滿腦子問號地看向了自己的畫。

 因為沈老太太佈置的作業是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所以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暮夏的夜,自然而然地就畫了那天晚上他和陸濯一起看見的那個“星空”。

 因為藝術手法的處理,他沒有直接畫天空,而是畫了一片湖,湖裡倒映著滿滿當當的蘆葦和漫天的螢火蟲,以及湖邊礁石上並排燙著的兩個少年。

 人物只佔畫作的小小一角,並不追求完全寫實,只最求一個意境,所以並不能直接辨認出五官模樣,甚至都不能確認男女。

 但是已經足以表現出兩人之間的氛圍和情緒。

 一人看著漫天螢火蟲,滿眼欣喜,另一人則看著他,滿目深情。

 江序不得不承認,在畫這幅畫的時候,他本能地就回想起了那天的氛圍和場景,所以也沒多想,只是把他當時感受到的一切直接畫進了畫裡。

 因此畫得異常順利,甚至還一度感到很滿意。

 但也不能因為這幅畫的內容或許和諧了一些,就說他在談戀愛吧。

 而且他本來就沒談戀愛,頂多算單相思而已。

 想到這裡,江序是真有些委屈:“我真沒談戀愛,頂多就算是單相思,而且還是那種沒有希望的單相思。”

 他沒有想瞞著沈老太太的打算。

 沈老太太卻否認得很篤定:“不可能。”

 “?”

 江序沒懂。

 為什麼不可能?

 看著他像是真不明白的樣子,沈老太太不由得嘆了口氣:“小江,你知道真的沒有希望的暗戀應該是什麼樣的嗎?”

 江序輕眨了兩下眼睛,像是不知。

 沈老太太取下眼鏡,慢條斯理地說:“真正沒有希望的暗戀是卑微的,不安的,忐忑的,患得患失又膽小怯弱的。他們既憧憬又恐懼,既茫然又彷徨,會在每一個夜裡輾轉反側,去向往對方,卻又一次一次地否認自己,覺得自己這樣的人怎麼敢去肖想,直到最後把自己關進一個安全房裡,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會爭取,只是靜靜地等著光偶爾從縫隙裡漏進來,就算等到了他們的太陽。這才是真正的無望的暗戀和等待。可是你看看你這幅畫。”

 沈老太太說著指了指畫上的那兩個小人。

 “這個主視角的人物情緒,明明是滿足的,放鬆的,欣喜的,也充滿希望和安定的。不然你不會把星光畫得這麼熱烈,也不會把湖水的色調畫得這麼暖,就連蘆葦都是飽滿的形態,螢火蟲的光影處理也都是明媚的,唯一的一點消極情緒還是另一個人物的眼神,但是這個人物顯然不是畫者的主視角,不然整幅畫就被徹底割裂了。而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