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雪律這一段時間的反常,精神恍惚,應該是每天都在熬夜做題——這是一班同學近來心中悄悄浮現的猜測。




不然種種疲倦憔悴根本無法解釋。




他們心想,不愧是學霸,一定是太努力了。




封陽一開始也這樣認為,漸漸地他發現不對勁了。




高二第一輪月考,檢測的是這一階段的學習和高一所有知識複習。今天各科老師齊上陣,果然沒有浪費時間抽背,嘴裡說的都是明天的考試。




天氣太熱了,學校不給開空調,老風扇吱呀吱呀轉,眾人心裡都煩悶燥熱,可是根本不敢鬆懈。




按照老師說的,一個個老老實實呼啦啦地翻書找卷子,然後就被灌輸了一堆東西,什麼這個題型是歷年考點必考,那道公式很重要,通篇下來,半本書都是考點。




這麼多!怎麼可能看得完!高一學的東西,經過一個暑假早忘記了!




封陽隨便跟著翻了幾頁,最後煩躁地合上了書,決定擺爛。




他餘光去瞄學霸,發現對方側顏很安靜,似乎巋然不動。




果然是學霸,這一次小小的月考自然不放在心上。他哼哼唧唧,心裡劃過一絲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欣賞。




這一段時間還天天熬夜學習了,這一次月考該不會在一鳴驚人的基礎上又要更加令人震驚了吧?以往甩第二名二三十分,這一次打算甩幾分?




作為一個家境優越的富二代,封陽很少佩服什麼人,父母雙亡卻還成績人品優秀到出類拔萃的江雪律是一個。




旁人以為江雪律胸有成竹。




可只有江雪律的前桌知道,他每一次轉頭看學霸,發現少年往日那雙黑如濃墨的眼睛,空洞無神,一點亮光也沒有……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江雪律的手,更是心驚肉跳。




學生時期,前後桌和同桌關係是相當親密的。江雪律的一些改變,逃不過前桌的眼。




前桌這就發現,少年最近瘦了很多,白色校服下那一截腕子,幾乎快瘦出形了。




怎麼回事,這也太瘦了。




這好像不是學習過度造成的……




注意到底下同學開小差,班主任姚老師拍了拍黑板,大巴掌激烈的動作震下了無數粉筆灰,他冷冷一笑:“都給我回神了!明天就考試了,你們背不下來也要背!以往小考不排名,這一次是開學第一場月考,會出成績排名,成績差的會叫家長,給你們緊緊皮!省得你們以為可以隨便糊弄!”




話音剛落,班上同學沒心思想別的了,開始拍桌子鬼哭狼嚎。




學渣在心裡哀嘆之後呼喊,那快點考吧!




雖然他們很不想考試,可學校考不考又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那乾脆快點考!




不然他們背的公式快要忘了。今天晚上再睡一覺,明天都不知道能記住多少零碎的知識點。




一片鬼哭狼嚎中,江雪律安安靜靜,沉浸在一種孤絕的氛圍中,好似與周遭格格不入。




最後一節課,老師道:“好了,大家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不要留下任何書本習題,單號的同學留下一半的桌子,雙號的把自己桌子搬到走廊。有力氣的幫沒力氣的同學搬,大家都收拾完了才能走。”




“知道了。”班裡立刻響起了拖拉桌椅的聲音。




桌子較重,木腿在地板上摩擦出的聲音尖銳,此起彼伏,混成了一首難聽的曲子。




江雪律昏沉了半天的腦子忽然一驚。因為他想起,他夢到過一個外國男人用切割木頭的鋸子,切割一個受害者,把對方大卸八塊。那一夜鋸子的聲音響到了天明。




他迅速回頭,發現是搬桌子造成的聲響,一瞬間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他是雙號。他沉默下來,開始搬自己的桌子。




他桌上堆的都是教材試卷,他緩慢地將東西收入抽屜,然後搬起——




他在搬桌子。




可誰曾想,下一秒,他手裡笨重的桌子忽然變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行李箱,皮質老舊,邊緣有磨損的痕跡。




隨著他雙手將行李箱搬起來的動作。




行李箱拉鍊部位,和四角邊緣滲透出無數的血跡,好似裡面藏了一個身高不到一米六的人,那些溫熱的血落在他掌心裡……是誰行李箱藏屍,而他搬的又是誰的行李箱!?




感受到手掌心的黏膩,那血順著他的手指尖不斷往下滴落。




江雪律瞬間臉色煞白,將“行李箱”丟了過去。




“咚”地一聲巨大聲響,全班震驚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怎、怎麼回事?




他們看到江學霸渾身僵硬,像是受驚過度一般嘴唇微張喘氣,而他面前是被丟出去的課桌。桌子整個傾倒,抽屜裡的試卷草稿紙全部散落一地。




天啊,學霸這是怎麼了,這麼暴力地把桌子丟出去。




他們後知後覺,這好像有點不正常——




江雪律心臟抽搐了幾秒,片刻後回神,發現自己沐浴在同學驚恐疑惑的目光中,他狼狽地走過去,重新撿起東西。




我已經神經衰弱了,江雪律渾渾噩噩,初步判斷。




——




第二天考試開始。




無數人再不情願也拖拖拉拉地進入考場,封陽也是。他的座位正好在江雪律的左後方,一個視力好一點,就能完美地把對方和對方的卷子映入眼簾的絕佳寶座。




他很滿意這個位子。




他坐下。




卷子還沒發下來,很無聊,他目光只好往前看。




然後他就注意到了,江雪律的樣子。少年的黑眼圈比昨日還深,精緻的五官難掩疲憊,眼瞼微垂,一種難以形容的憔悴和死氣蔓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