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當真如夢

    江湖裡，修行道，哪裡有那麼多登天的運氣，九死一生，到底也沒幾個人有這般好的命數。</p>



    “鴻廬當鋪外頭有片雜草橫生的林子，從你我小時候就在，有人曾跟我說將此處荒草燒個乾淨，瞧著也心寬，但這些年我總也沒令人除了去，你也一樣，我曾經以為這片荒草總能有朝一日自行枯盡，到那時盡棄前嫌把酒言歡，可野草總也燒不盡，你我也到頭不是一路心思。”</p>



    小樓中的男人毫不在意使手背擦乾淨麵皮，對空無一人的對座端起最後一杯酒水，淅淅瀝瀝灑在地上。</p>



    “鴻廬當鋪不會倒，我也不會倒，彭家也不會倒，來年做官，自然會提著酒去看你，講講這些年鴻廬當鋪如何如何起勢，如何如何春秋鼎盛。”</p>



    “且安心先行。”</p>



    酒水倒罷，鴻廬當鋪外頭人聲漸漸散去，為首之人割去尚有動靜的彭三器一指，數百人盡退，留了十餘屍首，灌木叢中又只剩雨聲。</p>



    溫瑜走到彭三器眼前蹲下的時節，後者也僅僅剩下一口氣，艱難嚥下口血水，但還是從嘴角滲出許多來，周身橫七豎八插滿箭羽，刀口已是泛白，早已無多少血水剩下。</p>



    “此事我管不得，但畢竟是眼睜睜瞧著你死在此地，趁回光交代兩件事，說不定我會替你傳幾句話，或是立個孤冢。”</p>



    春風刀咧咧嘴，鬆開手中刀，“和彭三章捎句話，說我厭煩世事詐死，遠走西北大元，不回來了。”</p>



    溫瑜點頭。</p>



    “大兄心狠，叫他多出外遊玩山水，最好別生太多心眼，容易被惦記。”</p>



    溫瑜還是點頭。</p>



    也未有什麼豪言壯語，更不曾同那等古時豪俠一般說出兩句多半是後世說書人胡謅的辭世言語，闖蕩江湖多年只討來春風刀三字的彭三器，死在夏松入秋以來最為冷涼急切的秋雨末尾，長刀脫手，頭枕鴻廬當鋪外的連天荒草，像多年來死在江湖裡的江湖兒郎一樣。</p>



    溫瑜憑陣將彭三器埋到處土丘當中，淡淡看過一眼，搖晃搖晃腰間餘酒不多的葫蘆，還是緩緩起身離去。</p>



    從頭至尾，那位彭三吾的手段心思，皆是嚴絲合縫，連身邊親近之人都瞞了過去，而今終究可以稱得上完滿。</p>



    但溫瑜沒多想事關鴻廬當鋪這弟兄三人的事，而是走出極遠，才自言自語，對著秋雨說了一句。</p>



    “真涼，可惜沒人撐傘。”</p>



    好在沒人撐傘。</p>



    本來周圍丁點雨水不近身的溫瑜，四周雨水突然落下來，敲打鬥笠。</p>



    區區數月，生死無感，心思愈戾，回首向來南公山時，小鋒篆字繪陣圖，劍氣聲停耳鬢廝磨，當真如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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