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 作品

第七百零六章 我觀黃龍如觀我(二更)




    “各有攔路大江,各有渡江泅水的本事手段,此來宣化城一遭,既得福緣,何不破之。”



    前兩日前,孫掌櫃曾囑咐過,說是雲仲平日飲酒極多,此番身負重創不亞於方生場惡疾,猶有過之,倒不如暫且將杯盞擱置下,權當是歇養體魄,莫要再飲。但云仲依舊是於半路酒家之中購來枚葫蘆與滿當酒水,卻一路上也不見飲酒,而今朝腰間摸去,拽出葫蘆,慢條斯理飲將起來。



    黃龍周身細鱗褪去奇快,剝落時節,往往要帶出一抔血水,到頭來剝落至尾處的時節,已然是通體血肉模糊,由頭至頂盡是硃紅,痛楚陣來,難以消除,而待到細鱗盡退時候,青光驟出,一時裹縛通體,反而掙扎愈烈,蛇身扭纏,猶如吞下萬千苦頭,實在忍將不得,到頭來竟是抬起血水斑駁的腦門,朝遠在對岸盤膝而坐的雲仲看去,眼見得強弩之末,不能久持。



    “黃龍下酒,世上也無幾人有這般眼福。”



    但對岸斷崖前的雲仲反而是神色越發暢快坦然,遙遙舉起葫蘆來,像是自言自語。



    “從前隨師父出外遊歷江湖,總要覺得世上江湖裡俠氣最多,豪邁最重,興許人人都未必酒量如海,反倒是三杯兩盞即醉死到地上,半日不能起身,可人人心頭都是揣著俠義膽腸,總有一日功夫再淺酒量再不濟的江湖人,也能做出好大事來,引得無數人心馳神往,但往往到頭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那些位敢於站將出來的,許多人身後都是有人幫襯兜底,我也不例外。”



    “所以這路如何走,如何破開眼前關,說實在的,還是得靠自己來。”



    雲仲今日還是一身黑衣,只是挽起雙袖撐膝,長風過鬢,挽起數縷碎髮,微笑瞧著遠處黃龍,端起葫蘆,舒坦飲酒。



    黃龍終究不再去看少年,將通體繚繞青氣死死纏住,嘶吼聲起,卻是由打血肉之中再度湧出層細鱗,乍看鵝黃,細看泛青,當真似是初春嫩葉拔地起,抽骨起穗,節節而升。



    而云仲始終是飲酒觀瞧,絲毫不在意黃龍要折騰出如何一番風浪,獨坐斷崖,眉眼和順。



    當年身在漠城裡頭硬接劍氣,大概也是這般知覺,好似眼前連綿劍氣恨不得將人骨肉盡數揉碎斷上個七零八落,把人變為柄鈍劍,折騰琢磨到劍胎圓潤無瑕,方可言說是砥礪,化去一身皮肉,唯餘筋骨,這才可言出劍時節劍隨心轉,步步而升。



    吃上苦中至苦,當取福緣,由始至終南公山上頭的少年,都是秉有如此念想,如今觀黃龍褪去層鱗,受艱難苦楚,就像是瞧見當初的自己。



    我觀黃龍如觀我。



    我運劍而龍卸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