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91 章

幾輛馬車一離開,侯府便突然清靜不少。祁景仁不想待在家裡,索性邀請馮樂真一起去喝酒,馮樂真恰好也不想現在就回家,乾脆跟著她去了。




天剛朦朦亮,路上行人稀少,四面漏風的棚子裡,馮樂真和祁景仁兩個衣著光鮮的人,與周圍的環境簡直格格不入。




馮樂真默默揣緊手爐,面無表情的問:“你就在這裡請本宮喝酒?”




“這大清早的,正經酒樓都還沒開門,只能在這兒湊合了。”祁景仁淡定為她斟一碗酒,“這家酒肆已經在營關開了許多年,釀的酒雖然渾濁,但是不失甘甜。”




馮樂真聞言,扭頭看了一眼斜前方的老闆。




是一個年過四十的婦人,身形微胖,眼角堆滿皺紋,一雙釀酒的手雖然粗糙卻也乾淨,她在灶臺前忙忙碌碌,身後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此刻正趴在凳子上翻一本破破爛爛的書。




“老闆早年喪夫,獨自一人將孩子拉扯大,很不容易呢,”祁景仁笑了一聲,將酒推到馮樂真面前,“殿下嚐嚐?”




馮樂真慢悠悠睨了她一眼,倒是沒拂她的面子。




祁景仁看著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略微好奇的問:“味道如何?”




“冷天熱酒,倒是祛寒,”馮樂真不緊不慢的評價,下一句緊接著便是,“但味道確實不怎麼樣。”




“殿下評價還真是精準,不過三個銅板一碗的酒,您還是別苛責味道了。”祁景仁笑道。




馮樂真沒有反駁,自顧自又倒了一碗酒。




祁景仁看著她自顧自飲下,也跟著陪了一碗。




酒是老闆自己釀的,味道雖然一般,但足夠烈性,三杯酒下肚,兩人都已微醺,祁景仁哈了一口氣,看著白煙飄散於空氣中,又扭頭看向馮樂真。




“我哥走了,殿下心裡很不好受吧?”她問。




馮樂真面色平靜:“別光說本宮,你呢?侯夫人可是頭也不回的跟著景清走了。”




祁景仁笑笑:“是呀,我娘頭也不回的跟著我哥走了,想來要不了兩年時間,我爹也會去找他們,到時候營關便只剩卑職一個人了。”




馮樂真抬眸看她一眼,拿起酒壺給她倒了一碗。




祁景仁的酒量早在軍營裡練出來了,這點酒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可今日飲了幾杯後卻雙眼發直,似乎真的醉了。




“仔細想想,我哥也挺不容易的,承載了爹孃所有的疼愛,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能決定,”她悠悠嘆了聲氣,嘴唇溢出一堆白煙,“若是他自己可以選,估計他寧願冒著哮喘發作的風險,也要陪在殿下左右吧。”




說罷,祁景仁嘖了一聲,“沒辦法,這是他欠父母的債,爹孃將所有喜怒哀樂都寄託於他,他自然要用一輩子……”




“祁景仁。”馮樂真緩緩喚了她一聲。




“嗯?”祁景仁茫然抬頭。




“作為被拋棄的那個,”馮樂真看著她的眼睛,“就不要同情沒被拋棄的人了。”




祁景仁怔怔看著她,眼圈突然紅了。




“卑職無所謂的……”她短促地笑了一聲,“卑職真的無所謂,畢竟從出生起,我就是不被選擇的那個,但是沒關係,至少卑職拿到了兵權,得到了整個營關,這就足夠了,這世上多的是不受爹孃疼愛、也沒有家產可拿的人,卑職與她們相比,不知好了多少。”




“確實,比如本宮。”馮樂真端起酒碗。




祁景仁樂了一聲,與她碰了一下杯。




兩人慢悠悠的喝著酒,直到日上三竿,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一個個都上來請安,叫她們無法安靜說話,才被迫結賬離開。




“不要不要,祁將軍守城辛苦,殿下更是為了營關鞠躬盡瘁,小的哪能要您二位的錢。”酒肆老闆連忙拒絕。




“殿下賞的你就拿著吧。”祁景仁將荷包扔在桌子上,扶著馮樂真上馬車。




酒肆老闆哎哎了兩聲,連忙將趴在凳子上看書的小女兒拉了出來,對著馬車的方向喊道:“小的這些年為了養家拋頭露面,不知被多少人嘲笑不知廉恥,自從殿下來了營關,祁將軍殺進漠裡,叫人知道這世上女子不比男人差,便再也沒有人敢輕視小的,小的要多謝殿下和將軍做出表率,叫我們這些女子的日子總算好過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