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65 章





“營關地處邊塞,萬事總是小心些為好。”沈隨年解釋為何會有這些人。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你自是捨不得限制他自由的。”言外之意是不必解釋。




“多謝殿下理解,”沈隨年憂心忡忡地看向房門,“殿下,他從回來便沒有吃過東西,草民給他強灌了幾次粥湯,都被他吐了出來,最後只能略微喂些水……”




沒等他說完,馮樂真便推門進去了。




屋裡窗簾都拉了起來,擋住了所有光線,馮樂真從屋裡關上門的瞬間,彷彿將自己關進了一片黑夜。




她站在原地靜默片刻,等視線略微適應了些,便看到一道黑乎乎的人影靠在床邊。




馮樂真面色沉靜地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停下的剎那,坐在腳踏上的人恍惚抬頭,再開口聲音如砂礫一般:“我又做夢了。”




馮樂真漂亮的指甲掐進掌心,站了許久後才淡淡開口:“沈隨風,你鬧什麼呢。”




沈隨風一頓,半晌才小心翼翼抓住她的裙角。




入手柔軟,是真的。




他的指尖突然顫抖,好半天都沒回過勁來。




馮樂真毫不客氣地將衣角抽出來,轉身便往外走,沈隨風心中一驚,下意識去抓她,但因為多日沒有吃飯,直接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唰——




窗簾被拉開,陽光頓時照了進來。




沈隨風被刺得下意識閉了閉眼,沒等完全適應便立刻去尋馮樂真的蹤跡。




好在她很快便回來了,還拉了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翹起二郎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沈隨風,你現在真難看。”她看著他消瘦憔悴的臉說。




沈隨風低下頭,不語。




“聲音也難聽。”馮樂真卻沒打算就此罷休。




沈隨風想笑,可試著動了動唇角,發現完全笑不出來。




“沒好好吃飯,身上也瘦了不少吧,”馮樂真將他從頭到腳挑剔一遍,“容貌不行,聲音不好,身體也不再是本宮喜歡那種,沈隨風,你憑什麼覺得這樣鬧一鬧,本宮便會心軟?”




她放下二郎腿,略微俯身,“你現在這副樣子,只會讓本宮更想遠離你。”




她一句比一句難聽,字字如尖刀刺在要害,沈隨風終於被激起一分怒意,抬眸冷冷與她對視:“沒打算讓你心軟。”




馮樂真蹙眉直起身子:“多久沒洗臉沐浴了,臭烘烘的。”




這一句,徹底點燃了沈隨風所剩不多的理智。




“出去!”他啞聲道。




馮樂真嘲諷:“出什麼去,剛才是誰瞧見本宮來了,便如可憐蟲一般抓著本宮不放的?現在說你幾句你便受不了了?”









馮樂真(),你怎麼能……沈隨風一句話沒說完?(),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他心慌一瞬,連忙低頭去擦,可是越擦越多,彷彿怎麼也擦不乾淨。




如果說馮樂真的羞辱算是多日來再一次的重擊,那他此刻的眼淚,便是壓垮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怎麼能這麼沒出息,做不到瀟灑離開也就罷了,還當著她的面掉眼淚,一遍又一遍地親自證明,她離開自己這個窩囊廢是多正確的一件事。




馮樂真看到他第一滴眼淚時就受不了了,再看到他倉皇的表情,心裡更是難受,於是再也無法端著,直接在他面前蹲下來。




“不哭不哭,本宮錯了行嗎?”她抿著唇給他擦眼淚,“你知道本宮不是故意要羞辱你,本宮只是想讓你儘快振作起來,本宮實在是不知該怎麼辦……”




沈隨風別開臉,不接受她的好話。




馮樂真嘆了聲氣,再次起身離開。




沈隨風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再拉她。




馮樂真當著他的面出去了,偌大的寢房裡只剩他一個人,他低著頭,額前碎髮擋住了眼睛,整個人幾乎要融化在陰影裡。




然後房門再次開了,馮樂真回來了,身後還有幾個小心翼翼的僕役。




耳邊傳來帶著熱氣的水聲,沈隨風坐在原地沒有動,隨便他們折騰去。




許久,僕役們離開,順手將門關上了,馮樂真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將衣裳脫了。”




從前總聽她用這種語氣命令陳盡安,如今輪到自己了,沈隨風恍惚一瞬,等回過神時已經將衣帶解開。




屏風後的浴桶裡盛滿了熱水,不必馮樂真叮囑,他便主動去沐浴了,馮樂真靠在屏風旁的柱子上,看著他一點一點清洗自己,等他洗完一遍時,便叫人進來重新換水。




就這樣連續洗了三四遍,沈隨風洗得皮膚都紅透了,鼻尖上沁出細細的汗珠,馮樂真這才滿意,將屏風上掛的棉布丟給他。




沈隨風接過棉布從浴桶裡出來,腳踩在地上的瞬間有一瞬眩暈。馮樂真察覺到他身體晃了晃,立刻伸手扶住他,沈隨風下意識將人抱進懷裡。




熟悉的氣息,契合的懷抱,讓兩個人都有些沉默,卻誰也沒有鬆手。




許久,沈隨風低聲問:“殿下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不好,”馮樂真回答,“吃不下,睡不著,本宮上一頓飯,還是昨日清晨的一碗粥。”




而此刻,已經是今天的下午。




聽到她的回答,沈隨風唇角翹起一點弧度:“殿下過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馮樂真失笑,伸手推開他。




沈隨年早就準備好了膳食,一直在外頭苦苦等著,終於等到馮樂真的傳喚後,便立刻叫人把飯送了進去。




空空如也的桌子上很快擺滿了吃食,馮樂真拉著只著寢衣的沈隨風來到桌前,正要坐下時,沈隨風突然頓了一下:“這是兄長做的。”




馮樂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看到一碗麵條。




()麵條色澤光潤(),湯也透亮?()_[((),顯然是剛煮出來的,可他們一直沒有傳喚吃食,沈隨年又怎麼能確定具體的煮麵時間?只怕是在他們傳喚之前,便一遍遍地下面了吧。




沈隨風喉結動了動,好半天才說一句:“他應該是很擔心。”




“還用說?”馮樂真掃了他一眼,將面放到他面前。




沈隨風笑了一聲,想說自己這幾日渾渾噩噩,實在顧不上別人傷不傷心,可一對上馮樂真的視線,又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可憐,於是沉默地端起麵碗慢慢吃。大約是面太燙了,升騰的白煙燻到了眼睛,他的眼睛一直泛紅,好似被燒灼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