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29章 啟明製造廠

陳子輕回車間的路上,見到一夥女同志或站在牆頭底下,表格壓在牆上寫著什麼,或蹲在地上,腿墊著表格,或趴草叢裡,表格鋪在草上寫。



“向師傅。""向師傅好""向,向師傅好!”她們紛紛客氣地跟他打招呼,把手上的表格往身後藏。



陳子輕本來以為是廠裡發了什麼表,但看她們這舉動,明顯不是他想的那麼回事。“填的什麼表,我瞅瞅。”陳子輕問一個離他近的女同志。



那女同志害臊地把頭垂得很低。



陳子輕找了個敢跟他對視的:“你來說。”“我們在填宗技術跟廠長的喜好。”



陳子輕:"……誰的意思?"



這算是明知故問,宗林喻哪有這閒工夫。他問道:“宗技術人呢?”



“在後麵廠房的天台,我們寫好了就拿過去。”



陳子輕找了過去,他爬上露天的鐵樓梯,入眼是四肢大仰著躺在天台水泥地上的男人。



“寫完了?"宗懷棠懶洋洋地招了下手,"給我。”



沒有腳步聲,也沒人說話。



宗懷棠閉合的眼簾一動:“原來是我們向師傅打完小報告回來了。”沒睜眼就確定了上來的人。



陳子輕走到宗懷棠身邊:“宗懷棠,你為什麼要讓女同志們填調查問卷?”



"怎麼,男同志也想參加?"宗懷棠遺憾地說,“表都發完了,不然高低讓向師傅也填一張。”陳子輕鬆口氣,還好發完了。



轉而一想,竟然都發完了,這得多熱火啊。



"沒表不要緊,我問你答,我想想都有哪些問題。"宗懷棠思索著,"廠長喜歡喝什麼?"陳子輕幾乎能秒答,可他說不知道。



宗懷棠一下看穿他的偽裝:"“騙鬼是吧,整個廠裡誰不知道你崇拜廠長,把人當偶像大明星,喜好收集了一籮筐。"



形勢對陳子輕不利,他想了幾個方案,選的是不破不立。陳子輕自言自語:“那我為什麼不說實話呢。”



宗懷棠冷冷睜眼:“因為你,”



陳子輕俯視著他,很輕很真誠地說:“因為我重視你的



感受。”



宗懷棠耳根驟然一熱,背脊又燒又麻地離開地面坐起來,跟他來這手?他不為所動:“是嗎,宗技術最喜歡喝的是?"



陳子輕這回秒答了:"沒有最喜歡喝的。"



"我眼裡的宗技術對吃喝的要求不高,比起物質,更追求精神層次,靈魂深處的奧妙。"陳子輕目光灼灼:“我回答的還可以嗎?”



宗技術莫名其妙就不滿道:“你直勾勾的看著我幹嘛。”



陳子輕笑著說:"等著你給我打分。"



"一個問題打什麼分。"宗懷棠躺了回去,沒有再問其他問題的跡象。



陳子輕猜不出宗懷棠此舉,萬一問卷結果顯示,女同志們對他哥的在意程度遠遠超過他,那他豈不是很沒臉。



而且,這種可能性不小。



成功的事業能給男人帶來很大的魅力,一技之長比不過一個廠的廠長。尤其是在皮囊一樣,一個四肢健全,一個瘸了條腿的情況下。



陳子輕正想著,鞋子被踢了一下,皮鞋壓住他的半個鞋面,霸道地翹著,他看過去,宗懷棠眯眼看他:"分不分得清?"



突兀的話,陳子輕聽懂了,他肯定地說:“當然分得清。”



宗懷棠皮笑肉不笑,分得清?開會討論給床底死了的人多少補貼那次,這傢伙在門口就把他認錯了人,耗子一樣躲在門外,探頭探腦地亂瞄。



“一二三四五的細碎區別我就不問了,來個核心總結。”



陳子輕捧著送分題微笑:“廠長不跟我住一起,你跟我住一起,這就是核心。”宗懷棠的眉眼壓出了古板陳舊老頑固的深度,我跟你正經,你跟我不正經,沒法搞。天台風呼呼吹著,太陽咧嘴笑著。



陳子輕發起了呆,宗懷棠像是頭一次認識他,把他從頭到腳大量了個遍,不死心般又從下到上地打量,反反覆覆來來回回。



頭上沒有長犄角,身後沒有長尾巴,嘴巴里不會噴火,變不了魔術開不出花來。



貨真價實的普通老爺們一個,鬍渣淡到沒有,喉結只有他一半大,個子比他差12公分,鞋碼小四個碼數,把兒不用比,那就是竹枝跟竹子。



長得也沒他帥







小毛病比一個一年不洗頭的人頭上的蝨子還要多,數不勝數,最大的毛病有三點,一:太依賴



他,二:敢做不敢認。



三:花心。



第三點尤其扎手,滿身都是刺,到處勾。



宗懷棠不看了,他把一條手臂橫在眼睛上,另一條手臂放在身前,手捂著胸口疑似胸悶,不知道陷入了哪種境地,周身縈繞著無形的火花帶閃電。



氛圍無聲無息地朝著某個走向狂奔,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直到幾個女同志上了天台,她們發出驚呼,躊躇著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都不好意思上前,只在原地喊話。



"宗技術,向師傅。"



陳子輕從自己的思緒世界裡回到現實,他把鞋面從宗懷棠皮鞋底下抽出來:“你在這玩吧。”



宗懷棠心煩,玩屁,他坐在辦公室跑神才到外頭來的,那一疊表格,也不是真的要統計分數比出個勝負。



至於真正的目的……



宗懷棠沒去深究,他在天台午休,迷糊間察覺有人來了,唇角一扯。



"終於想起我來了,給我送飯……"



廠花跟突然失語的宗技術面面相覷。



宗懷棠偏頭,操。



廠花沒怎麼聽清他說的什麼,只覺得自己不是他期待的那個人,心下失落至極:“宗技術,我聽說了表格的事……是不是因為我讓你沒有信心了,你想通過表格看看多少人對你的愛慕原因是你哥。"



宗懷棠不是很餓,聽到這句,他的胃就就被一股疼痛佔據,疼得他面部都一閃而過扭曲。"別給自己臉上貼金,過敏了,就四不像了。"



廠花臉一白,難堪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強顏歡笑道:“那是我誤會了,我這就走。”天台恢復了寧靜。



宗懷棠給自己加戲地捂住胃部,怒沉沉地想,也不知道那傢伙湊到哪個男人跟前去了。怨婦的味道淌得整個天台哪裡都是。



這會兒宗懷棠在天台演獨角戲演得興起,陳子輕在另一處廠房寫詩,小跟班馬強強陪著他。



“哥,你每天都寫詩,讀詩。"馬強強蹲在他腳邊,手拿樹枝給一隻蟲子開路



,"堅持下來好難啊。"



陳子輕差點沒忍住就點頭了,他既不熱愛詩歌,又沒知識儲備,真的難。



馬強強眨巴著黑黑圓圓的眼睛:“像你有這種偉大的精神,沒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只要你想。"



陳子輕欣慰地摸了摸他軟軟的頭髮,借你吉言了,小馬同志。



“哥,那邊有人。”馬強強忽然說。



陳子輕都沒覺察到,馬強強說了他也沒找出位置:“哪裡啊?”



“那裡。”馬強強指給他看,不是大概方向,是方位。



陳子輕不合適宜地想到,他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也就是在這裡寫詩被保衛科帶去廠長辦公室,馬強強提醒他說“不是廠長”。



馬強強並不像表面那麼呆傻,相反,他觀察細微,很敏感。



陳子輕定定神:“誰在那邊?”茂密的樹叢遮擋了視線,沒有回應。



陳子輕手裡的鋼筆扎進了紙裡,穿了個透,他強自鎮定:"小馬,我,我們一起去……"馬強強丟掉樹枝蹦起來:“哎呀,哥,我看錯了,不是人,是貓。”隨著馬強強這一蹦,樹叢裡就出來了一雙金黃色的眼睛。



“還真是貓。”陳子輕把鋼筆夾在詩集本里一起放在地上,他站起來朝著小貓那裡走了一小段,嘴裡發出聲音,"洛洛咯。"



不對,這是叫豬。



陳子輕摸兜:“小馬,你身上有吃的不?”“我有湯同志給的小兒酥。”馬強強從兜裡掏出來給他。



陳子輕撕開一頭的包裝口,把裡面的長條酥糖往外擠了擠,嚥了口唾沫才拿著對小貓揮了揮,伸向它:“吃嗎,好吃的。”



橘貓不搭理兩個人類,它自己玩。



陳子輕厚著臉皮湊上去,試探著碰了一下它的腦袋,見它沒有拒絕,就把手往它背上撫|摸。橘貓舔了舔爪子:“喵~”



“小馬,你聽到了嗎,它對我叫了。”陳子輕心都化了,他喜歡小動物,沒錢沒時間養,就一直雲養貓。



"聽到了聽到了。"馬強強湊近陳子輕,腦袋快要靠在他肩上,“哥,我也想摸。"陳子輕說:“那你摸啊。”



馬強強猶豫不決:



“我有點怕。”



“貓你也怕?”陳子輕匪夷所思,"多可愛。”他捉住貓的一撮毛,輕輕地往上提了提,“是



吧,小貓貓。"



橘貓舔他手裡的小兒酥。



“好吃的吧。”陳子輕拉著馬強強的手,放到貓的背上。馬強強膽戰心驚,慢慢放鬆,咧開嘴傻笑個不停。兩人逗了一會貓,目送它回到樹叢裡。



“那貓真好玩。”



陳子輕前一秒還在笑,下一秒臉上的笑容就僵了。廠裡哪來的貓啊……



陳子輕沒想過自己會見到鬼貓,他的心情很複雜,鬼貓跟鬼嬰兒都讓他不太能接受。



幸好後面那個沒有出現。



陳子輕因為逗貓放鬆下來的神經末梢重新拉扯了起來,他沒有提醒馬強強貓的事,免得把人嚇到。



馬強強倒著走,沉浸在摸到貓的喜悅裡。



陳子輕叮囑道:"小馬,你不要把我們遇到貓的事說出去,這是我們的秘密。"馬強強呆住了。



陳子輕說:“你不想和我有秘密嗎?”



"想。”馬強強激動得兩眼發光,“那我們之間有秘密了。"“事呢。”陳子輕應付過去了。



到宿舍樓底下的時候,陳子輕看見鍾明在東邊的樓梯口前站著。好像在等他。



陳子輕從鍾明投來的目光裡確定了,就是在等他。旁邊人開始往後退,陳子輕叫道:"小馬,你不是想聽我給你講我夢到的未來嗎,你去哪?"



“下次再講吧。”馬強強撓著頭說,“我想鍾主任估計找你有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去車間趕工。"



陳子輕一愣,鍾明是主任了,他都沒想起來,馬強強叫得倒是挺順溜。



"小馬,你趕什麼工啊,這個月來得及的,你別……"



陳子輕話沒說完,馬強強就已經對他揮著走跑走了。他去樓梯口,朝鐘明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一路沒碰到同志。



陳子輕打開門鎖,拎著鑰匙跨過門檻回頭:"你不進來?"



鍾明說:“我就不進去了。”



陳子輕蹙了下眉心,忽悠誰呢,你不進來你跟我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