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91. 第 91 章 一把提住了趙璴滑落的衣……

滿座上下當即鴉雀無聲。




天子一怒,那是要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的。即便是陛下這樣的仁君,雷霆之怒下,也難保會不會留下桑知辛的腦袋。




一時間,桑知辛與陛下面面相對著,滿座朝臣誰也不敢貿然起身請罪,訥然不言的,像是一群縮脖子的鵪鶉。




方臨淵也被驚得肩頭一顫。




下一刻,一隻微涼的手輕輕落在了他的膝頭,不動聲色地按了一下。




方臨淵轉過頭去,便見是趙璴在看著他。




“無事。”只見他低聲說。




他們此時離御座有數丈之遠,這樣小的聲音陛下自然是聽不見的。




……但趙璴的膽子是真大。




在座的官吏親貴哪個不是大氣都不敢出?唯獨趙璴,神色平淡中甚至隱帶著輕蔑,眉睫微抬,淡漠地看向高臺的方向。




就在這時,那邊的桑知辛動了。




方臨淵轉頭看去,便見他雙手捧著酒杯,端端正正地跪在了高臺之下,酒杯舉過頭頂,深深地磕下頭去。




“微臣明白陛下之言!”只聽他高聲說道。




在場眾人皆是愣住,誰也不知他此言是什麼意思。




只聽他接著說道。




“陛下跗骨之痛,是微臣為官不力之果!請陛下放心,三日之內,臣定呈上肅清汙吏之法,蕩清陛下朝野汙穢!”




——




鴻佑帝沒有言語,擺了擺手,讓他退了下去。




方臨淵清楚地看見,桑知辛起身回席之時,在場眾人忌憚猶疑的神色和躲閃避忌的姿態。




他這一番話,顯然是將自己置於孤立無援的境地。




陛下對他仍沒有回應,他卻堂皇地將自己擺在了受審官吏們的對立面上,此時無論是他的僚屬,還是高堂之上的皇帝,都不會再對他有分毫信任了。




片刻沉默之後,方臨淵藉著重新熱鬧起來的聲音,轉頭問趙璴道:“他這是在斷尾求生?”




只見趙璴笑了一聲,說道:“你看出來了?”




“看是看出來了……”方臨淵有些猶豫。“但是此舉能成嗎?他結黨貪汙的罪行已經鬧到了皇上眼前,皇上怎麼還會重用他?”




“我們送到宮中的罪證,也確實沒有確鑿是他的。”趙璴說。“只要沒有證據能給他定罪,此舉就仍是有用……”




說到這兒,他偏頭看向桑知辛。




“雖勝算不大,不過是賭而已。”他說。“但反正已是死局一盤,沒有退路,便隨他掙扎了。”




聽見這話,方臨淵面上浮起了憂色。




“困獸之鬥向來是最不可控的。”他說。“你有應對的辦法嗎?”




趙璴看著他,沒有言語。




方臨淵一時有些緊張。




“你莫非也沒有算到他會有這一步?這就有些麻煩。聖心向來是最難揣測,若是他將兗州這樣大的事都推了出去,那豈不是……”




他小聲地自言自語著,卻忽然,一道微涼的氣息忽然湊近了他,在他毫無防備之際,輕飄飄地落在了他耳邊。




“仍在我籌算之內。”是趙璴的聲音,壓得很輕。




方臨淵渾身都僵了。




卻聽趙璴說道:“只是此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而今身在宮中,總不好大庭廣眾地講出來。”




他語氣裡懶洋洋的笑意飄在耳邊,方臨淵只覺自己是一座滿是裂紋的石頭。




僵硬得動彈不得,要是往旁邊再搬一點,又會被捧得粉身碎骨。




“……原來如此。”




片刻,他硬邦邦地回應了一句,連人帶著身下的紅木座椅,朝著遠離趙璴的方向挪了兩下。




旁側的趙璴微微一頓。




他目光裡是方臨淵面無表情、甚至顯得有些冷峻的側臉,而高束起的發冠讓他的頸項與雙耳沒有半絲頭髮的遮擋,明晃晃地暴露在了燭火之下。




與那冰冷躲閃的神色不同,那兒卻是柔軟豔麗的一片緋紅,像是蒸騰得起熱氣一般。




同樣一副素來不大會偽裝的面孔,卻在他眼前冰火相觸,當即將趙璴與人相與的薄弱經歷全否定了,讓他一時間都未能猜出個所以來。




趙璴眉眼微頓,繼而不露痕跡地在那片緋紅上停頓了片刻。




他雖不通情愛,卻熟諳人性,知道神色可以作偽,可□□的反應卻不會。




更何況……




厭惡躲避某人,是不會令耳根泛紅的。




這分明……該是氣血上湧之情狀。




——




兩日之後,桑知辛便如當日所言,向鴻佑帝呈上了奏摺。




這是在大朝會時公開呈奏的摺子,裡頭竟林林總總羅列了整整二十一條,全是如何挾制地方官吏、如何控制倉廩糧草以及如何彈壓地方豪紳的。




二十一條整合起來,嚴正公整,鉅細無遺,桑知辛將其命名為《核稅法》。




按他在朝中痛陳時所言,他翻閱了歷年以來地方官吏勾結豪強作亂的案卷,發覺其中的核心便是稅收。稅收是地方豪紳一筆不菲的開支,他們與地方官吏的勾連,也是從稅收的繳納開始的,而他們挪用的糧食與銀錢,通常也是從稅收裡剋扣的。




所以,他這核稅二十一法便是從稅務入手,控制住地方官吏對稅務的管理職權,使其無法從稅收上牟利的同時,令豪紳無稅法的空隙可用。




而與之相對的,則有龐大的體量需要撼動。




各處上報的耕田數量與田畝產量都需要重新核算,地方的稅務與倉庫,都要按著賬冊另外核查。




桑知辛言,此法若要施行,只怕要花費一至三年之久,但若落於實地,那麼此後三五十年,都可高枕無憂。




據說朝堂上當即炸了鍋。




朝臣們清算下來,能有幾個乾淨的?桑知辛此舉當真是狠極了,非但大義滅親,還要將朝野上下的文武百官全都推上危牆,讓他們跟著桑知辛一起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