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終章(十九)


                 「我本來就是一個瘋子啊……」他猩紅的唇畔,依舊彎起溫軟的弧度,但卻看得人心底涼意叢生,像是木然的雕塑玩偶,被刻畫的表情。

  鄭曲尺雙手捧住他的臉,胡亂給他擦拭著唇頸間湧出的鮮血:「我知道你要瘋,但你先別瘋,再忍一下。」

  這話說得,還真叫人聽得哭笑不得。

  然而她叮囑的話終究還是遲了一步,下一瞬他的眼神徒然轉變,紅意愈深,幾乎已經吞噬掉他先前殘留的清明瞳孔,而盯著她的視線令人毛骨悚然。

  鄭曲尺又氣又急又無語凝噎。

  他哪怕是身受重傷,對付她還是跟拿捏一隻雞崽似的,不顧鮮血直流,一隻手伸出重重鉗住她的肩膀,制止住她的逃脫,就跟狼捕捉到心怡的獵物,為防止其逃跑,先一口咬斷其咽喉。

  在另一隻手被他攥住手腕,徹底變成拔毛雞崽前,她及時拋了一物含進嘴裡,然後便被重重推倒在地面。

  呃啊……

  他毫不留情,將她當作麻袋一樣撞倒在地上,背部的窒痛感令她的臉皺成一團。

  宇文晟張開嘴,便俯身而下。

  「又想咬我了對不對?」

  她白著臉嗤笑一聲,一次生二次熟,在經歷被他數次發瘋咬住後,她已然有了一定預判。

  在他打算一口咬住她肩膀時,她一偏頭,然後猝不及防挺身,反額為主歪頭堵住了他的血唇,趁他唇齒還來不及閉上,便將嘴裡的東西迅速抵了過去。

  宇文晟此時腦中沒有任何旖旎與感觸,只有被阻攔撕咬的暴躁急切,直到一種甜意將他苦澀的味蕾喚醒,他方怔然不動。

  這種甜香的氣息,他在身下之人身上也時常嗅到,是以每一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咬開她的血肉,汲食下那股甜蜜的滋味,來填補內心的空洞,感受那種能夠讓他心境稍稍平和的氣息。

  而這一次,卻是實打實的果香甜味,很是熟悉,就好像他以前很是喜歡,時常會讓其縈繞唇齒之間消磨……

  鄭曲尺見他僵直不動,按壓住她的動作也松馳開來,她便趁機抽出一隻手,指尖揩過嘴角染回來的血:「苦受夠了,便吃點甜的吧,往後……活得自在快活一些吧。」

  宇文晟顰了顰眉,身體的記憶叫他將口中之物嚼碎後吞下,片刻,他森然變態的神情有了緩解,他眼底嗜殺的紅意也退散些許。

  鄭曲尺沒漏看他此時神情的變化,她長鬆一口氣:「這是最後的一點神木夢了,每次餵你都眉頭緊鎖,嫌它苦澀,我便將它融入糖中攜帶在身上……倒是在緊急關頭派上用場了。」

  他似聽到了她說話的聲音,木訥又嘶啞的出聲了。

  「曲尺……我時常會懷念起我們在福縣那一間農家宅院的生活,那時你出工賺錢,我則在家中等你,你會為我做飯,添衣,雕刻人像,每次回來,你還會給我帶糖……我本五味皆失,食什麼都如同嚼蠟,唯你帶回來的糖令我嚐出了「甜」味,後來我嘗試過自己去買,可什麼味道都沒有……」

  說到這,他頓住,撐著身軀站直了起來,然後手虛空一握,配劍已牢牢握於掌中。

  「這是我第一次擁有了一個家。」

  他微微偏首,反手一劍豎劈過去,劍法快如閃電,疾衝而至的馬匹從中裂開,掉落的騎兵驚懼一滾,還來不及逃跑,便被一劍抹了脖子。

  「我從未想過要活多久,在我報復完我想殺的人之後,在我完成我承諾的事情之後,在我活得厭惡一切到極致的時候,我可以倒在任何地方。」

  他的身影在硝煙中若隱若現,卻使敵人膽戰心驚。

  「可現在,我卻捨不得死了。」

  「不,不是現在,是在

  很久之前,在你出現在我的世界的時候,我便一天比一天想要活下去。」

  「我曾說過,宇文家的人一生只娶一人,沒有和離,只有死別,只要我活著一日,你便永遠都只能是宇文夫人,但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那麼你希望我活,還是死?」

  他表情平靜,實則那一雙幽深漩渦的眸子卻早已染上瘋狂之色,他盯著她震然的眼睛,似想在她眼中搜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鄭曲尺躺在地上,還來不及爬起來,便被他這個問題給當頭劈得焦頭爛額,見他不合時宜在戰場上問這種事情,真想罵他一句癲公:「後面——」

  他就像腦袋後邊那長了一雙眼睛,冷酷朝後甩一劍,當即又是倒下一批。

  鄭曲尺暗吸一口氣,受了這重的傷,他還是如此彪悍變態,真不愧是號稱「活閻羅」啊,就他這狀態,哪像會赴死的樣子?

  「說吧。」

  他就是要逼她給出一個答案來。

  生,或死,他將自己的性命,交由她來決定。

  鄭曲尺被他激得有些反骨了,口不擇言道:「說個屁啊,我要你死,你還真的會死給我看嗎?」

  宇文晟卻沒吭聲,他本以為自己有耐心慢慢等她給他答案,哪怕拿一生去等都可以,可是方才那一刻,在他覺得自己再也沒機會清醒過來的時候,他便改變了主意,他不想等了。

  他這一生什麼都是空妄的,唯獨她是真實刻在他心上的,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放手?他死也不會放手的。

  可是……他終究還是捨不得毀滅她,那……他就只能毀滅掉自己了。

  「哐當」,他面容噙著笑,鬆開手,劍筆直掉落在地面。

  看他真的放棄了抵抗,任由危機四伏的刀劍朝身上橫穿過來,鄭曲尺快要被他逼瘋了。

  她這人生性淡漠情感,說白了,她這種性子,在前世估計忙一輩子事業都不一定會成婚,因為她覺得有了家庭太牽絆手腳,再加上沒遇著什麼真命天子,她對感情這事真是一點沒盼頭。

  穿越過來後,這婚是國家逼著她結的,現在這戀愛也被他逼著要談……她不談也不行了?

  很顯然不行。

  鄭曲尺捫心自問,假如要跟宇文晟過一輩子,她會反感嗎?倘若是剛穿越到這個世界,她或許會,但現在好像也沒多大的反抗情緒了。

  反正事業、婚姻還有人生前景與他也都已經糾纏得難分難解了,乾脆還就他了吧,反正結都結了,再者寡婦的名聲又太難聽……

  再者,他死了……她怎麼辦?她又沒長三頭六臂,非得被北淵軍給砍成肉塊了不成。

  「活著,宇文晟我要你活著!」鄭曲尺咬牙切齒道。

  宇文晟聞言動作極快,他衝身而過一把將躺地面上的她拎起,同時長劍已入手中,一個躍起斬殺一面北淵軍騎兵,奪其戰馬過來,再一把攬過她的腰雙雙坐了上去。

  鄭曲尺只覺得一個顛來倒去,人已穩穩坐於馬背之上,身後是宇文晟。

  她人還有些懵,卻聽他道:「我只給你這一次選擇的機會,你不能反悔了。」

  他圈緊韁繩一扯,馬首掉頭,後方的玄甲騎兵集結佈陣,混亂廣袤的戰場上,狂風呼嘯,大雪紛飛,金甲將軍身騎雄健戰馬,手持鋒利長劍,率領著騎兵們如鋼鐵洪流般衝向敵陣。

  他們的馬蹄聲響徹雲霄,公輸即若看著因為宇文晟的存在,鄴軍再度士氣高昂,響應著他的號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