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四百二十章蒼天在上

    身穿紫金藩王蟒袍的徐鳳年,前衝身形所過之處,拉伸出一條黑色長虹。

    戰場之上沒有人看清楚年輕藩王是如何出手,只能依稀看到渾身金光的拓拔菩薩被黑虹撞擊之後,整個人便再度倒飛出去數十丈,黑虹如影隨形,彷彿籠罩在一條條金黃蛟龍中的拓拔菩薩,身形一次次倒撞出去。

    這條直線上,來不及躲避的百餘北莽騎軍當場被人馬皆分屍,若是被撞個正著,更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每次兩位武評大宗師衝撞產生的劇烈聲響,都姍姍來遲,顯得極為滯後。

    拳拳到肉,沒有任何華而不實的花哨招式,沒有任何氣勢恢宏的驚世絕學。

    反倒是如同鄉野村夫間的蠻橫打架,你來我往,直來直去。

    只不過純粹因為交手雙方是徐鳳年和拓拔菩薩的緣故,那就是以金剛境對金剛境!

    以徐鳳年如今的氣機和體魄,幾近於心意所起飛劍所至的速度,但他每次前衝追殺拓拔菩薩,都會看似累贅多餘實則玄妙至極地踏出一步,這並非道教縮地成寸的神通,而是取自當年太安城看門人柳蒿師的入城式,當初柳蒿師憑藉此式,在十里外開始入城,起始於尋常稚童便可一步跨出的寸餘距離,最後一步便是長達百丈遠,關鍵在於此期間能夠一次次不斷累積蓄勢,與後來白狐兒臉嚇退拓拔菩薩的一停疊一停,有異曲同工之妙,白狐兒臉曾言十二停可殺天象境,十六停之下天人體魄也如白紙,十八停之後更是“身前已無陸地神仙”,比起登上武當山挑戰佛門大金剛李當心的顧劍棠那十二刀,更早達到了“先手無敵”的境界。

    高手之爭,爭在毫釐。所以這看似拖累速度的一步,才是徐鳳年真正佔據先手的精髓。

    以至於同為四大武評大宗師,像是徐鳳年從頭到尾都在痛打拓拔菩薩,而後者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高高在上的神仙打架,螻蟻一般的凡夫俗子,別奢望能夠在一旁端板凳看戲,更別談什麼老神在在地拍手叫好,或是津津有味地指點江山。

    從齊玄禎當年在斬魔臺證道飛昇,到徐鳳年大戰龍虎山仙人於京城欽天監,無數鮮血淋漓的江湖草莽,都已證明過這一點。

    北莽騎軍除了之前抽刀為拓拔菩薩壯聲勢之外,其實已經在一些萬夫長千夫長的緊急調動下,有意向東西兩側快速撤離,顧不得什麼既定陣型,以防被兩大宗師放開手腳的搏殺殃及池魚,只可惜明明遭受過天道鎮壓的年輕藩王,非但沒有氣勢衰竭的跡象,出手依舊驚天地泣鬼神,而拓拔菩薩又莫名其妙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危險境地,使得附近千餘騎軍間接死於己方軍神之手,不可謂不悽慘。

    一名馬頭向西正在疾馳而去的北莽騎卒,只覺得騰雲駕霧一般拔地而起,旋轉了一圈,原來是被拓拔菩薩的高大背影撞在了馬臀附近,所幸拓拔菩薩只是撞碎了戰馬後半部分身軀,騎卒並未被當場撞死,但是很快就被尾隨掠至的年輕藩王一手握住頭顱,隨手拋出,披掛甲冑的騎卒整個人都被丟向剛剛緩下身形的拓拔菩薩,後者向前伸出一隻手臂,可憐騎卒撞在那股磅礴氣機上,以卵擊石一般砰然崩碎,徐鳳年穿過那團鮮血霧氣,一隻手掌按在拓拔菩薩胸口上。

    昔年襄樊城外蘆葦蕩小路上,北涼世子殿下曾以練刀自悟出的一式,悍然擊退實在遠在自己之上的符將紅甲。

    那一式,取名卸甲!

    這是兩大宗師生死之戰,徐鳳年第一次使用“定式”。

    照理說倒退勢頭要比之前肯定要更為迅猛的拓拔菩薩,此時此刻,竟然極為反常地一步不退!

    那些粗如手臂的一股股金黃色氣機,如一尾尾蛟龍肆意遊走,如天王張目,寶相莊嚴。

    十八股氣機縈繞四周,恰似十八條蛟龍盤曲纏繞。

    在硬扛年輕藩王的一式卸甲之後,金黃蛟龍游曳滾走更為快速,令人眼花繚亂,襯托得本就身材魁梧的拓拔菩薩愈發巍峨凜然。

    返樸歸真,氣息如常。

    這是天象境界武夫或是道教指玄真人才能具備的“氣態”,世間習武之人莫不是夢寐以求,二品小宗師或是一品金剛境界,偶爾拋頭露面行走江湖,往往最為轟動,就在於他們氣血旺盛遠勝尋常武人,就顯得格外鶴立雞群,其實很大程度仍是境界不夠深遠使然,才會讓人望而生畏。

    桃花劍神鄧太阿騎驢看遍山河,大官子曹長卿多次孤身北行趕赴太安城,便會只能是真人不露相。

    拓拔菩薩是繼武帝城王仙芝之後,又一個特例,陸地神仙裡的特例,這位北莽軍神如今體內氣機強盛到了不得不向外傾瀉的地步。

    拓拔菩薩眼神中的譏諷意味濃重,似乎對於年輕藩王的雕蟲小技頗為輕視。

    徐鳳年變手掌為雙指併攏作劍。

    指劍式。

    幽燕山莊外的那座大湖之上,曾有觀音宗女子練氣士以指玄境界兩式對敵徐鳳年,一式指山,一式指海。

    分別寓意指山山去填海,指海海去摧山。

    拓拔菩薩也感受到胸口處的氣機異動,權衡利弊,眨眼間便側過身,躲過年輕藩王的指尖所指。

    果不其然,在拓拔菩薩堪堪側身躲過那一記指劍,便有劍氣白虹吐露而出,那抹劍罡之威勢,不亞於陸地劍仙在咫尺之間的傾力一劍。

    但是拓拔菩薩很快就流露出些許無奈神色,看似氣勢洶洶的那式開山劍罡,在激射出去短短數丈距離便氣勢驟減,與此同時,年輕藩王併攏雙指重新變回手掌,手背貼靠拓拔菩薩心口。

    橫臂一拍。

    疊雷!

    拓拔菩薩心口如遭雷擊,但是他只不過輕輕吸氣,十八條金黃遊走蛟龍便驟然停止,然後妙不可言地卸去了疊雷威勢。

    一觸即發的疊雷,總計六次之多,綿延不絕,層層遞進。

    拓拔菩薩吸氣之後呼氣,蛟龍恢復遊曳姿態。

    人之呼吸,何其尋常,拓拔菩薩輕描淡寫到了極致的一靜一動之間,年輕藩王聲勢恐怖的疊雷在第二次疊加後,就已經被化解得煙消雲散。

    徐鳳年縮在大袖之中的左手,握緊拳頭,鬆開五指,亦是一個平淡至極的動作。

    之後拓拔菩薩的腦袋,如同被撞鐘一般,振盪出個劇烈幅度,然後整個人便橫飛出去。

    顧劍棠之方寸雷,被譽為掌間雷池。

    拓拔菩薩身形踉蹌橫移,一腳重重踩踏在地面上,強行止住身形。

    北莽軍神抬起手臂,用拇指輕輕擦去從鼻子滲出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