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二十七章將軍遲暮

    徐鳳年思量片刻,緩緩說道:“說實話,只要李彥超還留在關外,是在左騎軍效力還是轉去右騎軍爬升,對我而言並無區別,再者左右騎軍極端排外的傳統也確實不利於北涼,畢竟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就算沒有李彥超這件事,我原本也想要讓左右騎軍進行一些武將互換,當初我對北涼境內三州軍伍大舉整合,只設置十四實權校尉,但是第一場涼莽大戰在即,我怕動靜太大導致邊軍不穩,會影響到戰局,這才沒有去動關外邊軍。”

    燕文鸞眯起那隻獨眼,沉默不語。

    邊軍改制,燕文鸞並不反對。

    但是讓這位北涼步軍主帥感到不太適應的一點,是年輕藩王這麼不拖泥帶水地當面提出,尤其是此時左騎軍內亂橫生之際,在何仲忽即將因病退出邊軍之時,這些話,就顯得有些肅殺寒意了。

    何仲忽亦是心中感慨萬千,不知從何說起,老人滿臉頹喪落寞,眼神恍惚。

    有些垂暮之年的富貴老人,只有等到了人在病中,萬念俱灰,才開始反羨貧賤而健者。

    但是何仲忽不一樣,他雖然在北涼邊軍位高權重,但是膝下無子孫可繼承家業,甚至在北涼關內也無一處置業別院,與懷化大將軍鍾洪武那種把整座陵州當做後院的春秋老將,截然不同。

    何仲忽的老態病容,是英雄遲暮。

    而這種無可奈何的英雄遲暮,徐鳳年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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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鳳年和徐北枳離開院子,徐北枳眉頭緊皺。

    徐鳳年笑問道:“橘子,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何不幫著何仲忽安撫左騎軍?”

    徐北枳回望一眼院門,“何仲忽也就罷了,你就不怕惹惱了燕文鸞?不怕兩位老人覺得你心性涼薄?把你當成一個刻薄寡恩的藩王?”

    徐鳳年和徐北枳並肩走在陰暗巷弄中,伸出一隻手貼在牆壁上輕輕抹過,邊走邊說道:“那你就當我是欺負老好人吧。”

    徐北枳打趣道:“難道不是?整個北涼邊軍誰不知道錦鷓鴣的暴脾氣,會嚷嚷的孩子有糖吃,所以你這個北涼王才對右騎軍事事忍讓。說到底,何仲忽淪落到此番地步,你算半個罪魁禍首。”

    徐鳳年說了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言語,“徐驍以前很喜歡唸叨過一句話,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以前我覺得這種大道理都是屁話,後來才發現大道理之所以是大道理,是因為真的很有道理。”

    徐北枳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就這麼讓何仲忽窩窩囊囊地離開左騎軍!”

    徐鳳年感慨道:“我對鬱鸞刀寇江淮謝西陲這些才華橫溢的外鄉年輕將領,當然很看重,但對何仲忽這些跟隨徐驍榮辱與共的北涼老人,那種感情……”

    徐鳳年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徐北枳感受得到,那種感情,大概就像就像自己家中的長輩。

    徐北枳笑問道:“既然如此?”

    徐鳳年回答道:“那就去會一會李彥超。”

    徐北枳猶豫片刻,還是提醒道:“千萬不要意氣用事,李彥超其實意味著很大一撥北涼邊軍將領,野心勃勃,戰功顯著,一心想要向上攀爬,李陌藩曹小蛟皆是如此,這些人跟燕文鸞何仲忽相似又有不同,徐家的家業,是大將軍和身邊老人打下的江山,而更年輕一些的,不可能奢望人人都像劉寄奴那麼淡泊名利,而且大戰在即,有野心不是壞事,你要潑些涼水,不是不可以,但總不能讓人覺得自己被剝光了扔到冰天雪地裡。”

    徐鳳年微笑道:“以前聽說書戲文,經常能聽到一句話,叫做‘寒了眾將士的心’,道理我懂。”

    徐北枳突然盯著這個傢伙,“怎麼聽著不太對勁?”

    徐鳳年嬉皮笑臉地伸手去跟徐北枳勾肩搭背,諂媚道:“還是橘子懂我啊!”

    徐北枳沒好氣掙脫開去,沒好氣道:“一邊涼快去!”

    就在兩人彎來拐去來到另外一棟院子的時候,剛好有名青壯歲數的武將從他們身後一路狂奔,屁顛屁顛往院子衝,也許是情況緊急,撞開了徐北枳的肩膀,大步踏上臺階後,猶然不罷休,大大咧咧轉頭瞪了一眼,結果冷不丁這一瞧,頓時就噤若寒蟬,當過陵州刺史的徐北枳他不認得,可是堂堂北涼王他豈會認不出?!

    不等這位左騎軍悍勇校尉請罪,徐鳳年笑問道:“是不是給李彥超通風報信來了?好給他提個醒,本王剛剛去過了何老將軍的院子?”

    這名校尉頓時滿頭冷汗,耷拉著腦袋,如喪考妣。

    徐鳳年一笑置之,走上臺階跟這個校尉擦肩而過,率先跨過院子門檻。

    院內人聲鼎沸,聚集了不下十位邊軍武將,年紀都不大,可頭銜都不小,眾星拱月,圍著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將領,此人身材英偉,即便坐著,也有一股鋒芒畢露的氣態。

    正是左騎軍第三副帥李彥超,是根正苗紅的左騎軍出身,聲望極高,自然而然被視為未來左騎軍掌舵人的不二人選。

    離陽設置四徵四鎮四平十二位常設將軍,徵字頭官身最高,正二品,與六部尚書相當,鎮字將軍是從二品正三品皆有,平字將軍則是清一色正三品,照理說一位藩王轄境,不該出現足夠媲美鎮字頭將軍的頭銜,最多與平字將軍持平,比如執掌一州兵事的主將就是正三品,但是在北涼道,很有意思,何仲忽、周康和顧大祖、陳雲垂這些騎步副帥,跟燕文鸞袁左宗兩位主帥一樣,都是從二品武將,僅比北涼都護褚祿山低半階,所以幾乎所有青壯武將,都眼巴巴盯著這幾個炙手可熱的位置,等著什麼時候各自軍中的老頭子們退下去了,按部就班輪到他們往前走一步,不說坐上燕文鸞袁左宗屁股底下的那頭兩把交椅,有朝一日擔任左右騎軍主帥,要麼去那支大雪龍騎軍,或是最不濟離開邊軍擔任一州將軍,都是不錯的路子,所以當新涼王不拘一格提拔了些“外人”之後,無疑會讓人心思起伏,尤其是鬱鸞刀等人的迅猛崛起,皇甫枰和寇江淮以及韓嶗山三人分別佔去三州將軍的份額,石符緊隨其後擔任涼州將軍,如此一來,盼頭和念想就要少去很多了。

    眾位武將看到這位大駕光臨的年輕藩王后,震驚之後,所有人都從椅子凳子上不約而同地猛然起身,抱拳沉聲道:“末將參見王爺!”

    原本手腳無措站在徐鳳年和徐北枳身後的左騎軍校尉,也趕緊小跑到同僚隊伍中,這才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