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兩百二十一章北涼四戰(三)

    北莽鐵蹄連過臥弓鸞鶴兩城,被最後這座控扼險關的霞光城死死阻擋在幽州關外。不破開此關,成功闖入幽州境內,北莽東線的所有騎軍就毫無用武之地。

    城外,兩名北莽東線將領在不下一千騎精銳扈從的嚴密護衛下,就近巡視城頭戰況,主帥楊元贊感慨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古人誠不欺我。除了此城,葫蘆口都已經在我手,但是隻要霞光城一日不破,就始終無法跟那支三萬人的幽騎決一死戰。”

    剛剛被皇帝陛下敕封為王帳夏捺缽的先鋒大將種檀笑道:“也真是難為大將軍了,像是帶著一大窩嗷嗷待哺的幼鳥,每天都給吵得不行。”

    老將笑道:“等過了霞光城,整個幽州都在咱們馬蹄之下,到時候想打仗還不簡單,遍地都是戰機和軍功,不過能往自己兜裡裝多少,就看各自本事了。”

    昨天才親身登城廝殺的種檀渾身佈滿血腥氣息,輕聲道:“現在就等燕文鸞拿他的幽州步卒來填補霞光城的口子了。要不然最多三天,霞光城就守不住。”

    楊元贊冷笑道:“霞光城不是虎頭城,城池就這麼大,城頭能站多少人?燕文鸞最多往霞光城一次性丟六千人參與守城,再多,別說去城頭,在城內都只能擁擠一堆看熱鬧了。”

    楊元贊看著遠方那座防禦工事早已捉襟見肘的霞光城,大弩盡毀,尤其是在己方步軍幾乎拆掉臥弓城鸞鶴城後,這段時日數百架投石車瘋狂拋擲巨石,所以這個夏天,霞光城的頭頂雨水很足,一場場石雨。除去霞光城和鸞鶴城之間的兩側邊緣堡寨,其餘大小據點,都已經給想撈取戰功想瘋了的北莽大族私人騎軍清剿乾淨,那些守卒不多的葫蘆口烽燧無疑是首當其衝,早早成了最佳狩獵目標,一些兵力稍顯充裕的較大戊堡,也在數股以至於十數股家族私騎匯流後一衝而破,此舉倒是省去了楊元贊很多煩心事。

    現在的葫蘆口,在臥弓鸞鶴兩城被毀掉後,其實很適合騎軍長途馳騁,可以說楊元讚的東線大軍只要拿下霞光城,不但幽州門戶大開,在幽騎兵力絕對劣勢的前提下,北莽東線進可攻,退則可以一口氣退到霞光城以北的葫蘆口內,甚至直接退出葫蘆口又有何難?你燕文鸞的步軍不管戰力如何出眾,但是兩條腿的步卒能跑得贏四條腿的騎軍?所以種檀的步軍雖然戰損驚人,幾乎每天都有兩三支千人隊打到崩潰的悽慘境地,但表面眉頭緊皺的老將軍事實上並沒有太大憂慮,內心深處還對主持西線的老朋友柳珪,有著一絲不為人知的幸災樂禍。當時西京要柳珪去那北涼邊軍並無險隘可以依託的流州,卻要他楊元贊攻打幽州,要他帶兵穿過葫蘆口這條號稱可以埋葬十五萬北莽大軍的恐怖地帶,楊元贊何嘗沒有怨言,只不過現在回頭再看,真是福禍相依天意難測啊。

    種檀眼角餘光瞥見老將軍那種勝券在握的神態,這名戰功顯赫的先鋒大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咽回肚子,沒有說出口自己的猜測。能夠以不到一年軍齡就擠掉耶律玉笏躋身新任夏捺缽,就在於西京廟堂上一位甲字豪閥大佬的那句“種檀一人,讓我東線大軍在葫蘆口少死了五萬人,無異於我方憑空多出擅長攻城拔寨的五萬勇悍步卒,如何做不得捺缽!”照理說,一躍成為與中原謝西陲寇江淮宋笠等人同一線名將的種家子弟,此時應該最是志得意滿,但是種檀卻總覺得幽州戰況沒這麼簡單。

    楊元贊突然伸手指向那形勢急轉直下的城頭,不驚反喜,哈哈笑道:“種檀,你瞧瞧,燕文鸞總算坐不住了,我還以為這老兒在幽州境內咱們挖了什麼了不得的大坑,不料也就是這麼點定力了。失望,真是失望啊!”

    當種檀看到霞光城頭的慘烈戰況,終於如釋重負。

    霞光城的地理位置可謂得天獨厚,佔據有葫蘆口唯一可供大規模騎軍入關的雄關險隘,因此此地戰事只有硬碰硬,雙方想要展開任何奇襲都是痴人說夢。種檀麾下的東線步軍近期已經可以不斷湧入城頭,昨天種檀就親自率領八百死士登城作戰,酣戰小半個時辰後才被趕下城頭,當一場攻城戰的主戰場從蟻附城牆變成城頭肉搏,往往就意味著距離破城不遠了。大概是也知道霞光城岌岌可危,這是燕文鸞的老字營步卒第一次出現在葫蘆口戰場上。種檀策馬前衝,在沒有城頭床弩的威脅之下,以本種檀的武道修為,加上身披鐵甲,並不畏懼城頭那零散幾名神箭手的步弓遠射。

    種檀抬頭望去,果然是一大波幽州老營步卒支援城頭了,披掛典型的“燕札甲”配製,一律由北涼官方匠人精心打造,這種燕札甲由一千五百枚精鐵甲葉組成,再以堅韌皮-條和甲釘細密連綴而成,重達六十餘斤,比起曾經的西楚第一等重甲步卒大戟士毫不遜色,況且北涼男子體格先天就要優於西楚士卒,燕家步卒身披重甲手持長矛列陣拒騎,曾經在春秋戰事中發揮出令西楚騎軍瞠目結舌的效果。重甲步卒在大奉王朝的誕生和春秋九國的成型,本就是在大規模騎軍逐漸成為戰場主角、尤其是草原騎軍愈發勢不可擋後,一種應運而生的畸形兵種,宗旨是既然步軍已經比不過騎軍的靈活,那麼就乾脆全部捨棄機動性,以靜制動。當然,重甲步卒原本不是用作守城的珍貴兵種,倒不是單純因為以步對步屬於大材小用,而是重甲步卒披掛太過沉重,在寸土寸金的城頭地帶進行近身廝殺,並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