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不是木偶 作品

十二月

    “好像有個新的項目,我也不是很清——”李月馳話沒說完,忽然喊了句“老師好”,幾秒後,他低聲說:“剛才看見宋老師和安芸了。”

    “老安好像在給宋老師做助教。”

    “嗯。晚上我去‘長愛’等你。”

    “行。”也就是說等到晚上才能見面了……

    “演出的時候,”李月馳好像笑了笑,“悠著點蹦,聽見沒?”

    唐蘅臉一熱:“我蹦得動!”

    “昨晚不是這麼說的。”

    “我說什麼了?”真的記不起來了,那時候又累又爽,腦子像一碗漿糊。

    李月馳不答,只是笑著說:“我去上課了。”

    中午,唐蘅拎著禮物去了張院長的生日宴。大伯和伯母也在,唐蘅送了禮,坐到伯母身邊。

    “小蘅,”伯母把手機揣進兜,“你媽沒來?”

    “她飛機晚點了。”

    “哦,”伯母點頭,“那你多吃點。”

    “吃飽了,我下午得去排練。”

    “哎,你才吃了幾口?”

    “您幫我和大伯說一聲,”唐蘅朝他們那桌望去,見安芸跟著安教授,正在向張院長敬酒,“我先走了。”

    其實唐蘅也不知道為什麼,伯母和大伯是分開坐的。按說這種場合夫妻倆應該坐在一起,就像安教授一家。張院長的生日宴擺了四桌,大伯坐在張院長那桌,而伯母卻坐在離他們最遠的桌子上。

    可能是伯母不想和他們交際。唐蘅聽大伯抱怨過她對人情來往太冷淡,“她呀,心思全用在貓貓狗狗身上!”

    唐蘅回家洗了個澡,把在飯店染上的煙味飯味洗掉了,換上新的毛衣。然後他背起吉他,坐地鐵去排練室。

    蔣亞和安芸正在吃披薩,見了唐蘅,安芸罵道:“你他媽怎麼溜得那麼快?”

    “廢話,”唐蘅說,“他們能吃到下午三點。”

    “你叫上我啊!我走的時候又被老頭訓了半天!”

    “我看你在敬酒。”

    “就他媽有病,”安芸煩躁道,“我爸是不是腦子不清楚了?沒見過帶著女兒敬酒的!”

    “安哥,”蔣亞大口咀嚼著披薩,“我看你爸早就把你當兒子了。”

    “滾。”

    他倆吃飽喝足後,三人開始排練。十二月一號是周黑鴨校園樂隊大賽開始的第一天。湖士脫不出所料地通過了海選,五十隻樂隊分成五組進行現場演出,下週五,他們就要登臺比賽了。

    唐蘅並不覺得緊張,畢竟他們已經有太多登臺演出的經驗。倒是蔣亞一反常態地勤奮起來,天天打電話問他和安芸去不去排練。

    “蔣亞!”安芸放下貝斯,抬手抹了把腦門上的汗,“你今天怎麼了?”

    “沒怎麼啊。”

    唐蘅說:“這裡你打錯第三次了。”

    “好好好,我錯了,”蔣亞舉手投降,“露露昨天半夜跑我家發瘋。”

    “露露?”唐蘅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蔣亞已經分手的前女友,“她幹什麼?”

    “能幹什麼,傾訴思念之苦唄。”

    安芸翻個白眼。

    “真的,”蔣亞滿臉無辜,“我也沒想到我魅力這麼大啊。”

    “你等著吧,”安芸說,“就你造那些孽……早晚被人給閹了。”

    “靠,最毒婦人心啊你。”

    “我洪山鐵t。”

    “鐵t真的沒一個好東西……”

    “打住,”唐蘅在琴絃上掃了一下,“繼續吧。”

    他們排練的是達達樂隊的《南方》,打算比賽的時候就唱這首。其實這歌並不好唱,倒不是說技巧有多複雜,而是主唱彭坦的聲音實在太純淨太有辨識度了,老布提醒他們說,小心搞成個低配山寨版。

    但他們三個一致決定就唱這首,因為喜歡。並且《南方》唱的正是武漢,也合適。

    那裡總是很潮溼,那裡總是很鬆軟。

    那裡總是很多瑣碎事,那裡總是紅和藍。

    我第一次戀愛在那裡,不知她現在怎麼樣。

    我家門前的湖邊,這時誰還在留連。

    ……

    排練了整個下午,唐蘅已經有些累了。今晚“長愛”的客人也不多,他便坐在高腳凳上,握著話筒,閉了眼睛唱這首歌。吉他交給安芸去彈,蔣亞的鼓點又出了錯,不過沒關係。這首歌他唱了太多次,以至於身體已經形成某種本能反應,不過腦子便能唱出那些歌詞。他甚至可以一邊唱歌一邊走神——為什麼是紅和藍呢?武漢有很多紅色和藍色嗎?他覺得這句歌詞應該改成“那裡總是紅和綠”,武漢當然有很多綠色——碧綠的山,深綠的湖,還有學校裡滿牆滿牆的爬山虎,以及樹幹上又厚又溼的青苔。至於紅色,他也說不出來哪裡有大片的紅色,卻覺得武漢就是紅色的,也許是因為浩蕩的長江,也許是因為夏季酷暑冬季嚴寒,武漢這地方連氣溫都大起大伏,這個城市像最濃的深紅色,最飽滿,最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