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415章 第九十七章

    冀州騎兵還在有條不紊地逼近陸廉的中軍,他們的馬蹄聲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雄渾嘆息,飛鳥驚得展翅高飛,走獸懼得失了蹤跡,甚至連太陽也要避一避他們的鋒芒,躲進一片烏雲之後。

    但陸廉的這支兵馬卻不曾稍作退卻,他們甚至好像已經等待許久了。

    文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兩軍接近三百步,也就是弓箭拋射的距離時,戰鼓已經越來越急促,青州人的箭尖也齊刷刷指向了天空。

    “鳴金!”文丑忽然厲聲道,“鳴金!收隊向東!”

    他統領數千騎兵,明明能夠困死陸廉,為何要一心一意莽上去,替蹋頓解圍?!

    當他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時,那即將湧向青州軍的黑色洪水像是忽然裝上了一面透明的高牆,騎兵們散作兩翼,呼嘯馳騁,繞了一個大圈,重新回到了平原深處,只剩下仍然在苦戰的烏桓人錯愕地望著那聚散如風的最後一絲痕跡。

    ……大單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他並不是這場戰爭中最不開心的那一個,因為陸懸魚比他還要不開心。

    騎兵並不是只有架起馬槊,夾緊馬腹,衝到面前揚起馬蹄的那一瞬間才存在。

    他們是有威懾力的。

    只要她清楚附近有一支騎兵,而且還不是小打小鬧的千八百人,而是一支堪稱大軍的兵馬,那就會像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時時刻刻在腦海裡提醒著她。

    無論她行軍,紮營,運送輜重,這支騎兵隨時都可能衝出來,隨時都可能踩臉衝鋒,給她的軍隊或是糧草輜重踩個稀巴爛。在這種前提下,她想壓上中軍擊破蹋頓就變得極其有難度了。

    ……好在凡事總有兩面性,文丑騎兵撤退不僅讓她感到為難,也讓蹋頓感到為難了。

    隨著烏桓陣中傳出的金鉦急響,那些滿身是血的烏桓人也開始慢慢後撤。

    於是待到夕陽西下時,雙方終於暫時中止了戰鬥,各自後退一步,警惕地開始構築自己的營寨。

    ……這個營寨其實沒啥好建的。

    儘管大家現在離得很近,按說應該正經八百修一座大營,但想修大營就需要裡三層外三層的柵欄,而那些柵欄又不是緇車帶著的,而是每到一地,就近砍伐的。

    但現在的形勢很明顯了,誰也沒辦法走遠了去砍樹,於是只能車上帶了些什麼東西,就儘量用些什麼東西。

    田豫心細,輜重裡裝了些紅松木杆,這種木料既輕且硬,不易變形,現在拿來應急,無論是支帳篷,造圍欄,捆鹿角,就都很方便。

    士兵們分批放哨、打掃戰場、挖壕溝、布拒馬,待到天色將晚時,竟然也在旁邊的丘陵上搭起了一片帳篷。

    然後就是就近撿點乾柴,加上車上所帶的各種食材,再去附近的溪流處打點水,回來熬一鍋熱湯喝。

    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有人抬著傷員,忙忙碌碌地走過;

    有人扛著死去的同袍,扔進新挖出來的坑裡;

    有人牽著豬走過,又有人拔·出長刀,捅進了那可憐畜生的心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