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407章 第八十九章

    屋子裡亂糟糟一片,哭聲此起彼伏,震得房梁也要輕輕顫抖時,忽然有人的哭聲停了下來。

    那些士族的哭聲,一個個地停了下來。

    門口處出現了一個年輕人,滿臉滿身的塵灰,一見便知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但他腳步匆匆地走進來,見到孫策的屍體時,眼睛裡卻一滴眼淚也沒有。

    他沒有哭,但孫權見了他,卻像見到自己兄長復生了一般,忽然撲過來,號啕起來!

    周瑜伸手過去,緊緊地拉著孫權的手。

    他的眼睛裡還是一點淚水都沒有,冷得像冰一樣。

    既為臣,又為友,甚至還有升堂拜母的交情,因此周瑜也如孫家人一般披麻戴孝,守在了孫策的靈堂前。

    但他與孫家人還是不同。

    孫家的人服喪就是服喪,只穿麻衣,不著他服,周瑜卻外穿麻衣,內襯鐵甲,晝夜守在孫權旁邊。

    他不飲不食,不眠不休,好像不是個人,而是一個不放心幼弟的幽靈,可是每當有人來弔唁,他的手都會不自覺按在劍柄上。

    直到看不過眼的張昭來勸他,周瑜冷笑了一聲。

    “張公莫非以我為愚人麼?”

    “你若能殺盡江東豪右,”張昭冷冷地說道,“我不攔你。”

    周瑜厲聲道,“張公以為我只一人一劍,殺不得他們?!”

    “我見公瑾與黃公覆、程德謀這一群武將的神色,便知你們欲行何事了,”張昭嘆了一口氣,,“只是公子與這一眾女眷,又當如何?”

    夜深人靜,孫策棺木前,二人相對無言。

    “為今之計,唯有你我輔佐公子,舉賢任能,各盡其心,才能保住江東,以圖來日。”

    周瑜咀嚼著這個詞,忽然感覺滿嘴都是苦澀。

    哪裡來的來日?待公子成人,袁曹劉這一場大戰早就分出勝負,想要一個“來日”,除非這位小公子也是如他父他兄一般的名將。

    ……談何容易?

    伯符那一腔爭霸中原的熱血,那些精兵強將,那些誓師之語,皆隨這一腔熱血,盡灑塵土之中。

    這位孫策的至交好友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

    “我反覆揣度,只覺此事頗不尋常,那班宗賊雖對伯符懷恨在心,恐怕並無膽量串聯許貢門客,更無這般狠毒謀斷,”周瑜問道,“究竟是誰在出謀劃策?”

    張昭一愣,輕輕搖了搖頭。

    在周瑜有些錯愕的目光裡,張昭嘆息著回答了他。

    “那人是自江北而來,現下早已回去了。”

    那葉小舟泊在岸邊,任憑岸上景色有多好,驅車經過的遊人何其多,船中的客人始終也未出艙來透透氣。

    他只在船上見過幾個人,還派僮僕上岸替他辦一件私事,除此之外,這位客人幾乎連聲音都不出。

    直到那一日,有許多騎兵呼喝著自香山跑下來時,那位客人甚至連等一等消息的好奇心都沒有,就立刻吩咐船家開船了。

    因此莫說是周瑜,哪怕是留在城中,反應最快的張昭都不曾尋到那艘船的半分影子。

    船行水面,江風徐來。

    這位中年文士走出船艙,站在船頭向外望一望時,有僮僕忍不住發問了。

    “先生此行,究竟辦了什麼事?”

    “我派你去做何事?”

    “除了去那位貴人府上送信之外……先生只命我去城中酒坊打兩甕新豐酒回來。”

    “那就是了。”

    “……打酒也算不得正事。”

    這位高冠博帶的文士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冷酷而平靜地笑了。

    “過江來打酒,怎麼不算正事?”賈詡微笑道,“正該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