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鴻 作品

第225章 京郊殯宮(51)

    果然, 牽絲這稱號,和冷血者的考核任務真的很搭配。



    衛洵心想,這樣一來殺了陰山老祖, 考核任務就能完成。只不過如何殺她還得好好琢磨——此人必殺,剛才衛洵沒忽略她不斷靠近半命道人的舉動, 以及那從牽絲中感受到的,微妙的殺意。



    她想殺了半命道人。按照正常實力邏輯, 在這種地方半命道人一死,他丙二五零就徹底孤立無援。雖然暫時沒想到陰山老祖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但總歸沒好事。



    “你和她有契約在?”



    見陰山老祖先衝向山神死亡印記處,半命道人也不急著追。他壓低聲音問道:“什麼契約?我看看能不能弄掉。”



    要是丙二五零真跟陰山老祖有個什麼盜龍骨的契約,那可是真上了賊船了。



    半命道人單手託著丙二五零,空出隻手來掐指一算。



    看陰山老祖走遠不見蹤影, 衛洵開口道:“口頭合約罷了。”



    “不對啊, 你身上真有個契約在啊……”



    聽丙二五零開口,半命道人下意識渾身緊繃, 聽了後才放鬆下來——是正常的,丙二五零的聲音。他就說嘛, 之前丙二五零那一聲咳應該是嗓子啞了,再加上那腥紅斗篷, 聽起來還怪像嬉命人的。



    好在他當時沒露怯, 不然又要丟臉。



    “還是毒誓的那種。”



    思維迴轉, 半命道人又緊張起來。他能算到的契約不是旅社中的那種契約,或是稱號道具構成的契約。而是那種向天地發誓,比較傳統的契約, 什麼五馬分屍五雷轟頂之類的。



    如果丙二五零和本土妖鬼們結契發誓, 就會是這種誓言。他剛才稍微一算, 就覺得指尖發麻,五個手指頭都像是被閃電劈過一樣。



    五雷轟頂!



    是五雷轟頂這方面的誓言!丙二五零不會是被誰蒙了發誓吧,這誓言可是真有效果的啊,絕不是戲言。



    “是跟別人發的誓。”



    衛洵拍了拍半命道人的右肩,示意他向右轉,去到之前和白老太太商定的地方。



    “我們去見她。”



    封鎖地宮,只是前菜。用秘法激怒龍魂,才是白老太太真正為陰山老祖準備的殺招。



    但一個老刺蝟精,怎麼會懂得這些?



    衛洵心中一直都有猜測,但真正到達與白老太太約定的地點時,他才終於映證了心中的猜測。地宮五層仍在暴動,形勢越發惡劣。在衛洵眼中他們頭頂全是璀璨如星辰般的金粉,那些金粉飄蕩落下,距離地面只剩不到五米。



    這麼近的距離也就是幾分鐘的事,半命道人是想趕快去山神死亡印記的,但前有狼(陰山老祖)後有虎(丙二五零五雷轟頂的誓言人),他內心思量——其實也沒太多思量,有牽絲在,半命道人以丙二五零的意見為準。



    這玩意牽久了人得變成傻子。



    半命道人心想,把丙二五零又往上託了託。



    他進旅社這麼多年,還從沒這麼長時間背過人。但現在背丙二五零卻背的心甘情願,完全不想讓他下地走。



    不過這樣也好,這塊精神汙染太強,誰知道丙二五零會不會發瘋,半命道人也怕丙二五零一撒手就沒了。



    “捆一下吧?”



    半命道人想拿墨繩把自己跟丙二五零給捆一起,這樣起碼他到時候能騰出手來作戰。



    “行。”



    進旅社這麼多天,從第一旅程就開始騎人(石濤)的衛洵對此表示非常習慣,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兩人便走邊調整背姿,等捆好墨繩後,目的地也到了。



    面前是一處罕見的,沒有生長龍鬃的石壁。石壁稍微向內凹陷,如盛放燈盞的凹坑。但卻比那些凹坑都要淺的多,裡面放置的,竟然是一根妖氣內斂的橫骨。



    “這是大妖橫骨?”



    半命道人驚疑不定:“怎麼會在這裡!”



    妖物成型,最先要煉化腦內橫骨。煉掉橫骨才能夠張口講人話。而煉化的橫骨都被妖嚴密隱藏起來,絕不會落入外人之手。



    如果有厲害人物掌握了妖的橫骨,同時便相當於徹底將該妖控制,無論它修煉到何種地步,拔出橫骨便是大妖,插入橫骨便立刻妖力散盡,可謂狠毒至極。



    “它犯下重罪,我奪她橫骨,是天經地義。”



    一憂鬱清冷的男聲響起,衛洵看到一白蛟的影子浮現在橫骨邊,環繞橫骨圍了一圈。



    “嘶——”



    半命道人倒吸一口涼氣,瞳孔驟縮猛地後退。衛洵不知道在他眼裡這蛟影是什麼模樣,但總歸絕對是種極端恐怖的東西,他和半命道人之間的牽絲都驚得有點抽搐痙攣了。



    “沒事。”



    衛洵重重握住半命道人的肩膀,乾脆給他塞了顆花粉球。出自陰陽蝶的花粉球和提純魔蜂蜜功效不同,它是用來舒緩神經,讓人放鬆的。最適合用來泡花茶,衛洵乾脆一整顆都餵了半命道人。



    有牽絲在,半命沒有驚恐害怕的情緒,他是在‘冷靜’規避危險,吃了花粉舒緩緊張神經,再加上丙二五零的聲音,即使仍舊眉頭緊鎖,但半命道人站穩在原地,不再後退,他用警惕凝重的目光望向‘白蛟’,壓低聲音:“你能聽懂它說話?”



    “你聽到了什麼聲音。”



    衛洵看到它雪白修長的蛟身宛如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橫骨上一點。那橫骨頓時化作流光,飛入了一干癟雪白,期期艾艾的老刺蝟體內。



    “現在她已贖罪,便是兩清了。”



    “轟鳴,尖叫,哀嚎。”



    半命道人雙眼微眯,眼前的事物實在太驚悚怪異,它是一團純粹的,沒有半點陰影的,龐大的白色,有三米多高,長的仿若永無盡頭,是個令人眼暈的龐然大物。



    這純白鑲嵌在黑色的濃漿中,像是在全然黑色的畫布上用巨大的畫筆沾滿鈦白,從左畫到右,極其突兀割裂,給人以強烈壓迫感。



    更恐怖的是它身下長滿了數不清,如蜈蚣節肢般的細長尖足,這尖足如標槍般銳利,能輕易刺穿漆黑龍骨凝成的‘山石’。



    這怪物居高臨下,俯瞰他們,哪怕剛才半命道人猛退幾步都沒有退出怪物身下的陰影範圍。



    抬頭一看,密密麻麻的節肢尖足的根部,是成百上千顆拉長的,如橄欖般的濃綠眼瞳。



    白蛟有一雙如翡翠般的濃綠的眼瞳,在蛇的冷漠之外,又多了一分深邃。



    “你身上有山靈、鹿童與我靈骨的氣息。”



    “沒錯。”



    果然,這條白蛟正是白蛇。衛洵看向得了橫骨的白老太太,見她像是嚇破了膽子一樣半聲不敢出直接開溜,像是怕白蛟怕到了骨子裡。



    白老太太懂那麼多地宮五層的線索,衛洵早覺得它背後有人,再仔細想,它一隻老刺蝟精,怎麼可能先入地宮,還得到了完整的白蛇靈骨?



    如果她背後的主使者便是昔日深入地宮五層的白蛇靈,這倒說得通了。



    “鹿童拜託我救你,白老太太說你是渴望化龍要下來盜竊龍骨。”



    衛洵饒有深意:“現在看來倒是和想象中不同。”



    衛洵仔細觀察白蛟眼瞳,發現它眸中露出一分不屑。



    “吾乃千年白蛇,若不是發誓為燕山大人效忠,憑吾護佑川澤山林的功德,早能長出龍角,化為白龍。”



    他才不屑於什麼偷盜龍骨,也不必旁人搭救。



    衛洵聽得清楚,但白蛟的話在半命道人聽來和‘歪比巴卜?歪比巴卜’之類的雜音差不多,而丙二五零的話更讓半命道人心跳一頓。



    難道眼前這怪物是白蛇靈化成的?



    真的假的?還是丙二五零看到了什麼幻象?這種不可名狀的精神汙染怪最會騙人,一旦與其開始溝通,就是落入了騙局,精神肯定崩壞到一定地步了,甚至可能被它嚴重汙染!



    想到這,半命道人心中一片——



    心中一片祥和平靜。



    焦慮緊張這種事,完全沒有呢。



    “昔日吾乃是燕山大人座下蛇童,護佑河川。那日浩劫過後,大人隕落,獨留我與鹿童看顧山林。”



    蛇童冷淡道,語速很快:“時日漸久,吾覺出情況不對。”



    一方山神死亡,神力應當迴歸自然,再融于山川河流之中。百年後因緣際會,便會誕生出新的山神。燕山隕落地宮深處,該是念著他與龍骨舊時約定,用自己死亡時釋放的力量助龍骨超脫,輪迴轉世,化身為龍的。



    但這中間卻出了意外。



    白蛇靈早有資格化身為龍,是它聽到了龍骨的痛苦咆哮,才執意深入地宮。卻未曾想卻看到了山神的屍體。



    山神隕落後非但沒有迴歸自然,反倒凝成了‘屍體’!這種因信仰信念而生的神明可從來沒有屍體這一說,這‘屍體’更像是種汙穢邪惡之力,山神屍體汙染了龍骨,玷汙了龍脈,如此一來,形勢不可逆轉的向著惡化的方向奔去。



    “情急之下我化身為龍,卻功虧一簣。只能以蛟身助龍脈延續,並讓小白為我骨蛻尋來各種靈物,補足靈氣。”



    怪不得,衛洵之前細看那金龍銀蛟纏繞,卻不像是在搏鬥吞噬,更像是相互依存,相濡以沫。



    白蛇靈口中的小白,便是白老太太。刺蝟精擅長遁地,所以白蛇靈選中了她。但誰想到千百年來,白老太太野心日益膨脹,竟想要深入地下,奪一絲龍脈之氣!



    這事白蛟沒細說,總之現在局勢惡化至今,也有白老太太造成的影響。所以他奪了白老太太橫骨,折磨她,讓她尋找各種祭品。



    什麼參精出世,全是白老太太一手導演,為的就是吸引來眾多老妖,獻祭龍骨。那靈蛇骨內的太歲,也是白老太太找來放置進去的。



    “你現在放了她,是找到辦法了?”



    衛洵輕笑,白蛟歸還白老太太橫骨,顯然是認為她贖夠罪了。而白老太太最新力作——第一是引來了陰山老祖,第二是引來了他丙二五零。



    半命道人應該不算數。



    “她死氣濃郁,或能取代龍骨,獻祭山神。”



    白蛟緊緊盯著衛洵:“而你身上有龍氣護持,又有三昧真火,想必是皇室之人,來自八臂哪吒城。”



    白蛟一向說一不二,他之所以會耐下性子說這麼多,不僅因為眼前這人能聽懂他的話,看穿他被汙染下的真實,更因為他身上透露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