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妒海情誡

    楊博是個實打實的東北人,吃小龍蝦吃得少,光是給一隻蝦剝殼的工夫夏習清都吃仨了,他看著實在費勁,於是用肩膀撞了撞楊博的肩,戴著塑料手套的手抓起一隻蝦,“我教你怎麼吃。”

    他麻利地擰了蝦頭,握著蝦尾拇指食指一捏,蝦殼從中間綻開一條縫,兩邊一剝,一條完整的蝦肉就出來了。

    “會了嗎?”夏習清側過頭,一看楊博還是沒剝好,嘖了一聲,把手裡的蝦扔進他碗裡,“你這手真笨。”

    楊博嘿嘿笑了兩聲,把他剝好的蝦塞進嘴裡,“好吃。”

    夏習清哭笑不得,殊不知周自珩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飯桌上宋唸的聲音最大,之前還在跟昆導聊著他的雲南老家,這會兒便開始爆周自珩的料了。

    “昆導你不知道,我頭一次見自珩的時候特別怕他,他長得本來就一副脾氣不太好的樣子,又演的是一個暴躁中學生。”宋念笑得牙齒晃人眼,“我當時都不敢跟他說話。”

    “那你倆咋說上話的。”

    穿著背心的宋念肩膀撞了撞周自珩,人也歪倒過去,“你說。”

    周自珩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夏習清,又裝作沒發生似的收回去,笑道,“還是你說吧。”

    坐在昆導旁邊的副導演吃蝦辣得腦門兒冒汗,“你倆還讓起來了,矯情啥趕緊說!”

    周自珩倒不是故意跟她玩推拉其實他是真的不記得跟宋念第一次說話的場景了,別說第一次說話,第一次合作對他來說都是模糊的。

    “當時我剛拍完一場跑步的戲,渾身都是汗,他遠遠地走過來對我說,”宋念開始學起周自珩那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你的後背溼了,那什麼的帶子有點明顯,披件衣服吧。”說完她就開始笑,“你們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尷尬,我好歹也是女孩子誒。”

    忙著剝蝦的楊博也插入了話題,“這種時候就應該直接把外套脫下來搭在女孩兒身上啊,標準偶像劇展開。”他還故意搞笑地挑了兩下眉。

    一下子周自珩就成了飯桌上調侃的對象,連昆導都開起玩笑來,“這自珩一看就是沒談過戀愛的,太直接了。”

    副導演誒了一聲,“自珩現在是單身啊,連自珩都是單身?”

    這兩個疑問把周自珩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把眼神撇到斜對面,可那位卻根本沒看他,一門心思吃低頭吃蝦,小聲和楊博說著話,音量很微妙,不太小,周自珩能聽見,也不太大,聽不見說話的內容。

    “哎,要不給你倆改改劇本,讓你和玲玲在一塊兒得了哈哈哈。”副導演說完又立馬解釋,“開玩笑開玩笑,一改就亂套了。”

    昆城是個好脾氣,“劇本可不能改,戲裡面談戀愛算什麼回事啊,你倆戲外可以試試啊,年紀也合適。”

    周自珩下意識想開口反駁,可想到趙柯說的話,又硬生生把話咽回肚子裡,想著宋念應該也會反駁,誰知宋念倒是大大方方把話一接,“我倒是不怕試,關鍵人自珩不知道看不看得上我啊。”

    又把話拋到他這兒了,簡直是燙手山芋。周自珩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就在這時候,又有一人參與了這場“逼戀”戲碼。

    “看得上。”夏習清開口收斂了許多他在周自珩面前的輕佻,只剩幾分溫柔,但還是懶懶的,“周自珩說了,他以前喜歡過一個穿白裙子的小姐姐,你明天穿條白裙子,沒準兒這事兒就成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夏習清會拿這件事兒打趣,心裡越發不舒服。

    周自珩原本長了張戾氣極重的臉,眉骨高挺眼窩又深,壓得一雙眉眼深邃至極,夏習清已經看慣了這個人對他笑臉相迎,也知道他其實是世界上最好的脾氣和秉性,現在也是難得見到他這樣臉色難看,看向自己的眼神裡都帶著刃。

    夏習清倒是不疾不徐地端起酒杯,隔著桌子朝他揚了揚,笑著賠罪,“我都把你初戀的事兒抖摟出來了,你可別怪我,哥哥我也是操心你的大事兒。”

    見他如此,周自珩心裡說不上什麼感覺,跟掉進了荊棘叢裡一樣,無論怎麼躲都被扎得頭破血流,索性一了百了,反正他也不想繼續玩這種沒有結局的遊戲了。

    一場遊戲玩到最後,總得分出個輸贏。

    “怎麼會呢?”周自珩也笑起來,眼底的戾氣漸漸淡去,“不過那個不是我初戀,只是我單方面喜歡別人很多年,從來沒在一起過。”

    “哦?”昆城也有些好奇,“什麼樣的女生能讓你單戀這麼多年。”

    “其實我也只見過她一面,還是頭一次拍戲的時候,你要讓我說我其實也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了。只是我當時怕鏡頭,一直哭,哭得跑出了片場,遇到她了,她就安慰我一直陪著我。”每次說到這些,周自珩的表情都會不自覺變得柔軟。

    這種下意識柔軟倒像是個倒刺,紮在夏習清的手掌心。

    說什麼不喜歡她了,看來都是扯淡。哪個男人會忘了自己心裡的白月光白玫瑰。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宋念點點頭,“所以你後來一直拍戲,也是因為她?”

    “一開始是的,我找不到她,就想著如果我一直拍戲,到所有人都認識我的地步,她會不會有一天在電影電視或者網上看到我,想起我就是那個男孩兒。就好像人們在夜晚抬頭,最亮的那顆星星一定會被記住。”

    周自珩說著又低頭喝了口茶,“不過這個念頭我也放棄了,我覺得拍戲對我來說事實上是一種表達方式,有更重要的意義。”

    說了半天,周自珩也沒有提自己變心的事。倒不是說出來破壞他痴心的形象,難以啟齒,只是他就是想梗著,梗著自己也梗著夏習清。

    宋念聽得感嘆了幾聲,“真是好男人啊。”她喝了點酒,那張漂亮的臉孔上泛起紅暈,手腕搭上週自珩的肩膀,人也傾倒過去。

    周自珩沒有推開她,他感覺到了宋唸的頻頻示好,傻子也能感覺到,不然導演也不會替她說話。

    女士香水的氣味令他暈眩,周自珩目光轉移到夏習清身上。

    此時的夏習清顯然已經從初戀的話題裡抽身,咳嗽了幾聲,又側過腦袋跟楊博說話,“你都沒吃多少,我給你剝。”楊博覺得不好意思,“別別別,你吃你吃。”

    “我吃飽了,頭疼吃不下太多。”夏習清低頭認真剝蝦,兩叢又密又長的睫毛垂著,遮擋住眼睛。

    耳邊是宋念和導演們的聲音,可週自珩的一雙眼睛就這麼盯著夏習清的手,那雙纖瘦又骨節分明的手,給自己畫畫的手,如今在給另一個男人親暱地剝著蝦。

    “頭疼?”楊博也注意到之前夏習清一直打噴嚏,於是摘了手套用乾淨的手背抵上他的額頭,有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做參照,“我覺得你有點發熱,是不是感冒低燒啊。”

    夏習清搖搖頭,把裝著蝦肉的碗推到楊博面前,自己摘了手套扔在一邊,“吃吧。”

    楊博笑得像個小孩兒,“謝謝~你真厲害。”

    “那是,我吃蝦都可以不剝的,扔嘴裡直接吐殼。”

    周自珩看著兩個人你來我往,後槽牙都要咬碎。

    他覺得今晚純粹是自己給自己下了個套。

    夏習清是不會吃醋的,他其實根本都不在乎,嫉妒到發狂的人只有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