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藍色熔漿

    “是嗎?我們那兒馬蹄都拿來包餃子做丸子了,不怎麼生吃,而且我們那兒的一點也不嫩。”周自珩攬住夏習清的肩膀,“還是你們這兒好,什麼水果都有奶奶削好了拿出來賣,還便宜。”

    無論什麼時候,被人誇讚故鄉都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悅的事。

    夜市的中段是聯排的大排檔,家家生意都紅火,夏習清領著周自珩找了偏僻的地兒坐下,點了四大盤燒烤,都是用鐵籤兒串好的各種肉,烤得滋滋冒油,再撒上一大把孜然辣椒和蔥花,香得要命。他又去旁邊的攤位買了一小碗滷味、兩籠西紅柿味兒的湯包,把又小又矮的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嚐嚐。”

    周自珩拿起一串烤脆骨就往嘴裡放,他向來是不吃辣椒的,這下子被結結實實辣了個懵,抓起夏習清手邊的綠豆冰沙呼嚕呼嚕吸了一大口。

    “好辣!”他張開了嘴像個大金毛似的直吸氣,笑得夏習清差點兒嗆著,“我點的可是微辣。”

    “你別吃這麼辣的,剛剛才……”

    夏習清拿膝蓋使勁兒撞了他的膝蓋一下,“你給我閉嘴,再提我就把你一個人扔這兒自己走。”

    周自珩咧著嘴笑,一把抓住夏習清的手揉了揉,像是討好似的,夏習清又把手抽出來,給周自珩夾了一個滷海帶結,“這個好吃,我最愛吃這個。”

    聽到夏習清這麼說,周自珩想都沒想就把海帶結也塞進嘴裡,在老滷湯裡煨煮了好幾個小時的海帶早已軟糯綿密,鹹鮮美味,“唔……這個好好吃。”可下一秒滷湯裡藏匿的辛辣後勁兒又浮了上來,周自珩伸出舌頭,“這個也辣。”

    “嘖嘖嘖。”夏習清搖了搖頭,吃了一串烤青椒,“我們這兒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帶辣味兒的。”

    最後周自珩一個人吃完了兩籠湯包,還吃上了癮,自己跑去又叫了兩籠,沒過一會兒一個大叔端著兩籠湯包過來給他們擱下,“帥哥,你的湯包。”此時的夏習清早就吃完了東西重新戴上了口罩,大叔瞟了一眼他紮起的頭髮,又瞅了瞅他的眉眼,跟周自珩調侃道,“帥哥你蠻有福氣啊,玩的個朋友長得蠻漂亮咧。”

    老闆的普通話夾著濃重的方言,周自珩聽了個大概,以為他是在誇夏習清長得好看,於是笑起來,正要回他,夏習清卻忽然拉下了自己的口罩,抬頭對著老闆一本正經道,“我是男的。”

    “啊?”老闆仔細瞅了一眼,還真是個男的,他立刻抱歉地笑起來,“啊呀我搞錯了搞錯了,不好意思啊。剛剛我老婆還跟我說有一個長得蠻高蠻漂亮的美女買了兩籠西紅柿湯包,我還以為是你。”

    夏習清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沒事,老闆談笑兩句也就走了。

    “他是說你長得漂亮嗎?”周自珩一直詢問,他就是好奇,為什麼老闆說完那句話,夏習清就要解釋自己是男生呢?他回憶著之前老闆說的話。

    玩的朋友。

    “什麼是玩的朋友?”

    剛咬破湯包一個小口子的夏習清被滾燙的湯汁燙了舌尖,薄皮再也裹不住的湯汁在小盤子裡嘩啦啦流淌開,像是藏不住的隱秘心事。

    桌子和桌子之間捱得近,旁邊那桌喝得半醉的中年男人忽然間笑起來,其中一個用握住啤酒罐的手背碰了一下週自珩的後背,“你是北方人吧。來武漢玩?”

    周自珩下意識推了一下鏡框,對方似乎沒有認出來他,“對啊。”

    對方哈哈笑了幾聲,用不標準的普通話給他科普,“玩朋友就是談戀愛,曉得了吧?”

    談、談戀愛?

    所以,老闆是把夏習清當成自己的女朋友了?

    舌尖燙得發痛,聽見周自珩和那個大哥的對話,夏習清更是抬不起頭,只撇過臉吸著已經見底了的綠豆沙,杯壁凝結的水珠子弄得手溼漉漉的,像是貼心地為燒燙的掌心降溫似的。

    吃過宵夜,兩個人並肩從一條岔道走出去,漸漸遠離了喧鬧的夜市,華安里社區被鐵路包圍,耳邊傳來火車呼嘯而過的轟鳴聲,連帶著心臟一起震動。

    周自珩還惦記著剛才那個大哥說的話,總覺得夏習清這個人實在是太符合這座城市的秉性了,就連談戀愛都說成是玩朋友,放蕩不羈,帶著痞裡痞氣混江湖的少年氣。

    “你覺得……”

    走在後頭的周自珩低聲開口,夏習清沒有回頭,他把手裡綠豆沙的塑料杯子像是投籃一樣投進了遠處的垃圾桶,完美得分。

    “我們現在算不算玩……”

    火車的聲音鋪天蓋地地壓過來,像一隻怪物一樣將夏夜的聲響全都吞沒,包括周自珩最後的兩個字。

    轟鳴聲漸行漸遠,一切恢復寧靜。夏習清轉過身子,半握著拳頭。

    “你剛剛說什麼?”

    夏習清是多麼聰明的人。周自珩盯著那張月光下毫無破綻的臉孔,沉默了兩秒。

    “沒什麼。”

    他的偽裝告誡著自己急切的心。

    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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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全世界都覺得你們在玩朋友。

    我們有時候也說談朋友,男生說玩朋友多一點,大概就像四川話裡的耍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