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哪種喜歡

    可當周自珩替他留燈的那一刻,這些堆在胸口的想法像是一枚煙·霧·彈,砰地一聲炸開,隨即煙消雲散。換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代替那些慾念,重新堵在心口。

    讓人難受。

    夏習清厭惡這種感受,他厭惡一切令自己看起來不堪一擊的感受。

    輾轉反覆睡不著,夏習清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走到了沙發邊。周自珩的個子太高,整個人姿勢彆扭地窩在沙發上,也沒有蓋被子。

    像一隻寄人籬下的大型犬。

    夏習清半蹲著,目光懶懶地掃在周自珩身上,這張幾乎完全貼合自己審美的臉,被他無數次在大腦裡描摹,畫在紙上。

    周自珩睡得很沉,呼吸聲平穩而緩慢,夏習清伸出一根手指,當做畫筆,指尖與皮膚隔著不到一釐米的距離,從他的額頭輕輕向下滑過,到立體的眉骨,到高挺的鼻樑,在到精緻的唇峰。

    停了下來。

    手指緩緩地彎曲,夏習清偏過頭,湊到他的臉跟前,距離逐漸拉近。

    拉近,再拉近。

    像是電影裡動情的經典場景。

    直到他溫熱的鼻息幾乎要噴灑到夏習清的臉上,唇與唇的距離不過幾毫米。他的臉被光的明暗所分割,一面是床頭燈彌散過來的暖黃,一面是原本就該屬於深夜的黑暗。

    唇瓣快要觸上的瞬間,夏習清放棄了,他站了起來,有些煩躁地將手指插入到髮間。

    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

    小姑娘才幹這種事兒,像個傻子。

    抓了抓頭髮,夏習清走到床邊將被子拿到沙發邊,把周自珩蓋著的那件灰綠色衝鋒衣取下來,相當隨便地將被子扔到他身上,明明都冷得縮起來了,還真能撐。

    點了根菸,夏習清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煙霧浸泡住他不算清醒的大腦,化身成某種奇妙的鎮定劑。一根菸抽完,他差不多也清醒了,順手抓起周自珩那件衝鋒衣套在身上,離開了酒店。

    出電梯的時候還在前臺碰見那個扶著自己的小哥,對方一副黑人問號臉盯著他出電梯門,夏習清特地脫了帽子,走到前臺,一雙桃花眼完成漂亮的弧度。

    “謝謝你啊。”

    “你……”小哥回過神,趕忙改口,“您……您不是喝醉了在房間……那、那他……”

    “啊~對啊,我酒醒了。”夏習清的手指輕快地敲著前臺的大理石櫃面,“如果自珩明早起來,麻煩你告訴他一聲,他的衣服我穿走了。”

    說完,夏習清兩隻手揣進口袋,下巴往立起的衣領裡縮了縮,輕飄飄地扔下一句,“好冷啊~”

    就這麼堂堂正正、瀟灑坦蕩地離開了酒店。

    回到家的夏習清哪兒也沒去,在公寓裡睡了整整一天,錄個節目簡直把他的精力耗得乾乾淨淨,好幾天都沒緩過勁兒,終於恢復元氣的他揹著畫板準備去外面寫生,剛走出門,就收到了陳放的電話。

    陳放是跟夏習清一起長大的發小,直男一個,幾乎是被夏習清騙大的,但交情一直不錯。

    “喂,習清啊。”

    “喲,還記得我呢。”夏習清用肩膀夾住手機,費勁兒地鎖著門,這個公寓環境倒是不差,當初看中他就是因為是上個世紀的建築,很有藝術價值,花大價錢租了下來,可很多設施事實上並不好使,每次鎖的時候都費勁,夏習清平時也不著家,懶得折騰,可現在他拒絕了國外的offer,回來了基本就不準備再出去了,總得正兒八經找個落腳的地方。

    正好接到陳放的電話,夏習清順嘴問了句,“哎對了,你現在是不是搞中介來著?最近有沒有什麼好點兒的樓啊?”

    “你才是中介呢,你全家都是房屋中介。”

    “不好意思,我家是搞開發的。”夏習清笑了笑,“認真的,我從你那兒拿套房子,你幫我看著點兒。”

    陳放唉聲嘆氣好一陣,最後還是妥協了,“您老想要什麼樣的啊夏大少爺?”

    “景觀好的,安靜的,地段別太偏,別一到晚上烏漆嘛黑的什麼都看不見。價格無所謂。”

    最後幾個字簡直就是一把刀扎進了陳放心裡,不愧是富二代,陳放在心裡嘖嘖了幾聲,“您這要求可真夠可以的,風景好又安靜的都是小別墅群,那可都不在市中心啊。”

    “少廢話,你那兒到底有沒有。”夏習清坐著電梯下了樓,外頭陽光不錯,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你要是不想做生意我可就把這盆肥水潑別人田裡去了啊。”

    “我還沒說完呢,您老這要求給別人還真不一定能給你找出來,我陳放是誰啊,那可不是一般人。最近還真有一套房子,豪華公寓頂樓複式大二層,上下四百平米全落地窗,地段也賊好,那塊兒住的全是有錢人,隱私性特別棒。要不等會兒我領你過去看看?”

    這陳放,關鍵時候還真不掉鏈子。

    “行,我下午去你們公司樓下找你。”

    “別開太好的車我求您了。”陳放想起上次他剛入職的時候,好不容易跟一起實習的小姐姐勾搭上,正要一起相約去公司樓下吃拉麵,夏習清開著瑪莎拉蒂去給他送西瓜的事兒,三言兩語地就把人小姑娘給勾得魂都沒了。

    夏習清樂不可支,“我打車去,放心吧你。”

    說是寫生,夏習清也沒找著個特別合適的地兒,以前生活的城市在長江上,他特別愛去江灘,春天的時候鵝黃色的柳枝軟軟的,夏日的向日葵開滿了江灘,秋天有大片大片的蘆葦,冬日裡的雪景也很美。

    站在湖心公園的人工湖前,夏習清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江風。

    在心裡呼嘯而過,吹得胸腔空蕩蕩的。

    這裡的風景實在一般,也沒得挑了,夏習清隨手紮了扎頭髮,後腦多出一個小揪揪,他站在畫板跟前,左手揣在兜裡,右手握著素描鉛筆隨意地勾勾畫畫,敷衍了事。身邊走過來幾個小女生,偷偷拍著他,夏習清也不在意,估計是在微博上看到過他,認出來了。

    湖邊的長椅上還坐著一個年輕男人,長得倒是不錯,一直低頭玩著手機,偶然會瞟他幾眼。

    正畫著,一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丫頭走到了夏習清身邊,手裡拿著一根比她的臉蛋還大的棒棒糖,仰著一張臉盯著夏習清,看了半天,伸手抓了抓夏習清的衣服角兒,結結巴巴地開口,“哥哥,你、你可以給我畫幅畫嗎?”

    夏習清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反問,“我為什麼要給你畫畫啊。”

    小丫頭結巴了一會兒,又說,“那我想要一張嘛。”

    夏習清樂了,他看了看四周圍,一個大人也沒有,轉了轉手裡的筆,“小傢伙,你爸媽呢?”

    “我不知道。”小丫頭舔了一口棒棒糖,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剛剛還在。”

    走丟了啊。夏習清嘆了口氣,“行吧,哥哥給你畫幅畫,你可不許動啊。”夏習清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小花壇,“你坐在這裡,記住,模特是不可以亂動的,乖乖坐著。”

    “嗯!”

    看見小丫頭乖乖坐下,夏習清轉身對剛剛還在偷拍他的妹子開口,“不好意思,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偷拍他的妹子一下子臉紅了,這個網紅小哥哥居然跟他說話了,還囑咐她告訴工作人員有小孩走丟的事,哪裡來的神仙小哥哥。

    自從夏習清給小丫頭套上了“模特”的高帽子,小傢伙乖到不行,屁股蹲兒都不帶挪一下的,糖也不吃了,就這麼舉在胸前,夏習清看著就想笑。十分鐘過去,從遠處跑來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嘴裡喊著一個小名兒。

    “哥哥,我媽媽好像在叫我。我可以動嗎?”

    夏習清笑著收了最後幾筆,“動唄。”

    “媽媽!我在這兒!”小姑娘蹦蹦躂躂地高舉著她的棒棒糖,年輕女人趕緊衝過來抱住她,“嚇死媽媽了,一回頭你就不見了,心都快跳出來了。你怎麼在這兒啊?”

    小丫頭拿棒棒糖指了指夏習清,“哥哥說給我畫畫,說我是模特不可以亂跑亂動。”

    夏習清取下畫,遞給了小丫頭,“喏,你的畫。下次跟媽媽走丟了,也是一樣哦,要像小模特一樣在原地等媽媽。”

    小丫頭接過畫,畫上是一個扎著小辮兒的小可愛,手裡拿著的棒棒糖變成了仙女棒,她高興得像是撿了寶貝似的,“謝謝哥哥!”

    年輕媽媽臉都急白了,又是說謝謝又是邀請他吃飯,夏習清笑著婉拒了,只是輕輕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你媽媽對你真好呀。”

    說完回到自己的畫板前,正要收拾東西走人,之前坐在長椅上的男人走了過來,夏習清在這圈子裡泡了多久了,直的彎的一個眼神就認出來了。

    “你們畫畫的都這麼善良嗎?”

    夏習清樂了,善良?這詞兒可真是八竿子跟他打不著。他嘴角勾了勾,語氣輕佻,“怎麼,看上我了?”

    對方顯然是沒料到夏習清會這麼直接,稍稍愣了愣,但很快又笑起來。

    “有煙嗎?”夏習清收拾好東西背在身上,衝他挑了挑眉。

    男人很快掏出一盒價格不菲的煙,抽出一根遞給夏習清,又殷勤地給他點上火,夏習清叼著煙湊過去。

    “謝謝。”他的嘴微微張開,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煙霧。

    年輕男人正要開口,夏習清的手機就連響了好幾聲,拿出來一看,是一個沒有備註的好友。

    [zzh:誰允許你擅自穿走我的衣服?]

    [zzh:麻煩還給我。]

    [zzh:你這樣真的挺過分的。]

    低頭看著手機的夏習清一下子樂了,笑得停不下來。

    他以為誰呢,原來是周自珩啊。

    [tsing:我哪樣了?]

    [tsing:啊,那天晚上你沒對我做什麼吧,我半夜醒過來渾身痠疼,檢查了好幾遍呢。]

    對方不回覆了。

    夏習清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得到周自珩氣得說不出話的表情,越想越好笑,完全忘記身邊還巴巴站著一個獻媚對象了,對方感覺到自己被無視了,輕輕咳嗽了兩聲,“誰啊,聊得這麼開心?”

    夏習清抬起頭,張口就來,“我家養的二哈。”話音剛落,手機又響了一下。

    [zzh:你簡直是我見過本性最惡劣的人。]

    這是什麼小學生語氣啊,哪裡像個大明星。想起周自珩那張臉,夏習清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寡淡的很,簡直是索然無味。他禮貌地衝對方笑了笑,“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