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糖祭 作品

第三十四章 恨不能以身替之

    雲雨初歇,窮空晦暗。

    密不透風的雲層緩緩下墜,直壓得人喘不上氣,天地之間是蒼白死寂的灰,廢墟之上繚繞著如夢似幻的薄霧,彷彿在勾畫著往昔的輿圖盛景。

    偶有幾聲青鴉嘶唳襯出死一般的闃然-

    魏識牽著玉奴,一人一馬孤立村口。

    白色的槐花飄了滿頭,而後無聲墜地碾作塵泥,一場痛快淋漓的暴雨,把這座被燒成廢墟的村子澆透澆爛,像是一盅熬得濃黑髮臭的湯藥。

    散發著腥臭難聞的氣息,老槐樹下的磨擺上疊掛著幾具軟趴趴的屍體,被野狗啃噬地參差不齊,森森見骨,散落的血肉變成一攤黑黃的漿糊,糜爛生蛆。

    他望著滿目的死寂,眼眶發紅,喉嚨微哽,緊緊攥著的指骨幾近碎裂。

    無邊的悔恨自責像是裹著礫石的山洪一般灌進那顆血淋淋的心臟。

    若早知如此,哪怕是被那些村民活活燒死,他也該苦勸他們早早地離開,躲進深山裡。

    堪堪幾日,那些難民將京城近郊的十幾個村子洗劫一空,燒殺淫掠,無惡不作,肆意將魔鬼的種子播撒在這片豐饒的土地上。

    雲霧散開,日頭緩緩露了出來,在天際刻上一道五彩的疤痕,腥臭潮熱的氣息湧進鼻腔。

    魏識眼眶通紅,抬手掩緊面上的巾帕,抬腳往村子裡面走。

    滿目荒敗,焦黑的橫樑倒在軟爛泥濘的道上,硃紅黑紫,深淺不一的血跡滲透蜿蜒引著人往那人間煉獄而去。

    一隻被雨水泡爛的斷手死死扒在門檻上,那隻手的主人是個上了年紀的嬸子。

    他們家是村裡少有的富戶,幾個兒子都很有出息,在京城裡做活,時常坐在村口的磨盤上與來來往往的農人交道些風言風語。

    魏識能從一隻斷手就認出她來,還要多虧這劉嬸子用她那隻帶著個金鐲子的手指著他祖父的鼻子,讓他們滾出王槐村。

    數日前又四處宣揚祖父死於疫症,說他是村裡的災星,要村長一把火燒死他。

    那時的魏識悲慟不已,剛剛安置了祖父的遺體,受到鼓動的村民大半夜,舉著火杖聚集在他家的草廬前叫囂著要放火燒死他這個災星。

    多虧村長苦言相勸,那些村民才停了手,若非如此,他早已成了地上的一撮塵灰。

    他深知,這座村子已經容不下他魏識,欲遵循祖父的遺言,帶著尚有餘息的男孩進深山裡避禍。

    可這場疫病來勢洶洶,若是任其肆虐,保不齊哪天村子裡又有人染上了疫症,為此魏識臨走前苦言勸告那些村民,讓他們也早些往山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