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繾綣 作品

第114章 嬌千金114

    “是啊。”陸長風笑著問:“還沒去食堂吃飯?”



    “現在去。”



    蘇娉在心理診療室,聽他把去年來東城軍區後發生的事緩緩道來。



    “去年年中,我們去邊防線執行任務。”陳焰嗓音很沉,是那種低到谷底的沉,有種難以窺見天光的麻木。



    “敵軍在制高點埋伏狙擊手,對我們進行圍點打援。”



    “帶我的老兵叫馮昭,五八年入伍,是兵團最優秀的狙擊手。”



    蘇娉安靜聽著他說,雖然面上依舊溫和,但心已經不受控制揪成一團。



    她跟著上過戰場,知道圍點打援的殘酷。



    狙擊手先打傷一人作為誘餌,在敵方戰友支援時進行狙殺。



    這種情況下,戰友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受苦,就會前仆後繼撲上去,而被擊中的戰士常常會選擇自殺,不希望戰友白送性命。



    敵方狙擊手察覺到被擊倒戰士的意圖,子彈擊穿他的手臂,讓他喪失自殺能力。



    而己方戰士聽到戰友的哀嚎讓自己開槍,也下不去這個手。



    作為己方狙擊手,眼看著敵方狙擊手傷害戰友卻找不到敵方狙擊手位置,馮昭咬牙對陳焰下了命令。



    “我當誘餌,推算出敵軍狙擊手位置,你來狙擊。”



    陳焰服從了命令,在子彈擊出的同時,他的戰友,他的師父,轟然倒下。



    聽完這些,蘇娉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受。



    戰場應激障礙的觸發有一點就是目睹朝夕相處的戰友的死亡。



    陳焰在心理診療室坐了四十五分鐘,他從診療室出來時,瞥見角落裡手指搭在鋁飯盒上的陸長風。



    兩個男人目光相觸,都是坦然的略微頷首,陳焰沒有片刻停留,大步走出醫療站。



    蘇娉把陳焰的情況記錄在案,要時常對他進行心理疏導。



    陳焰內心是極為強大的,他並沒有因為應激障礙不能摸槍,不能上戰場,也沒有出現幻覺。



    只是出現了另外一個極端,總想去戰場替戰友報仇。



    這也是極為讓蘇娉頭疼的一件事。



    放下鋼筆,她合上筆記本,蓋上筆蓋,動作很緩慢,顯然是在想解決問題。



    陸長風走到門口,抬手輕叩。



    聽到聲響,她下意識抬眸,對上男人含笑的眼睛,心頭微松。



    “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才。”陸長風進來,抬手把飯盒放在桌上,筷子遞過去,自己拉開椅子坐下:“德發說中午沒看到你去食堂,非要我送過來。”



    蘇娉打開飯盒,看到黃澄澄的煎蛋和脆嫩的菜心,她也笑著回:“是趙德發還是陸德發?”



    陸長風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都有,都有。”



    他去幫小姑娘打飯的時候,趙班長確實關心地問了一句:“沈妹妹最近是不是很忙啊?中午很少過來,晚上也沒怎麼看到她。”



    有時是沈元白去醫療站送飯,偶爾是沈青雪和蘇策,他們下了任務來食堂,一問蘇娉有沒有過來吃飯,得到的答覆是沒有,就會先去送飯。



    蘇娉在醫療站不僅吃到了第七兵團的飯,也吃到了第八兵團的飯。



    準確來說,醫療站不屬於任何兵團,直接歸軍區管轄,有戰場應激障礙的戰士都會送過來。



    她吃飯的動作很慢,細嚼慢嚥,不像他,一盒飯兩口解決。



    想到剛才的事,她還是覺得應該跟他說一聲:“陳焰剛才來醫療站了。”



    陸長風沒想到小姑娘會主動提這個,詫異地看著她,然後點頭:“我看到他了。”



    蘇娉也沒想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最近這段時間他應該會經常來醫療站,他的情況只跟我說了,所以會由我來接診。”



    “嗯,這是你的職責。”陸長風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相反小姑娘願意跟他解釋,心裡隱隱還是有點高興的。



    在沒處對象的時候,對於她和陳焰以前的事,他也知道一些,在一起之後,蘇娉也全然坦誠。



    陸長風本來就不是一個會亂想猜忌的人,也有出於對於她的信任。



    所以這件事,他並不是很在意。



    蘇娉吃了兩口,蛋黃沒吃,留在旁邊。



    不管是水煮蛋還是煎蛋,她都覺得蛋黃太噎了,不是很愛吃。



    如果哥哥在旁邊,她會提前把蛋黃分出來給哥哥,他在的時候也會把蛋黃夾到他碗裡。



    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只能小口小口就著水或者湯慢慢吃完。



    陸長風就在桌子對面看著她吃,男人穿著筆挺的軍裝,眉眼間沒有平時的懶散,狹長的鳳眼鋒芒盡露。



    凌厲突起的喉結就像是冰冷的刀尖,帶著禁慾的疏淡。



    他這個人有太多面,正經起來太正經,不正經起來也痞裡痞氣,有時候甚至像個小孩跟人拌嘴,爭個高低。



    蘇娉說不上來自己喜歡他哪一面,大概是每一面都喜歡。



    有一件事陸長風想了下,還是跟她說:“還記得過完年,我們年初一到東城,年初回部隊嗎?”



    蘇娉點頭,咬著菜心:“怎麼了?”



    “咱哥,按理來說跟我一樣,年初四或者年初五歸隊,他確實也沒有延遲。”



    “不過他年初一就已經離開北城,去了西南。”



    這件事也是今天和沈青雪無意間提起才知道,沈青雪和他們不是一個兵團的,對於他哥的歸隊時間並不明確。



    而陸長風和蘇娉早先都以為沈元白是年初四才從北城過來,年初五到軍區。



    “西南?”蘇娉明悟:“也就是說哥哥初一坐火車,初晚上到西南,初四又重新在西南坐車到東城。”



    這中間幾乎沒有停歇。



    “差不多是這樣,”陸長風提醒她:“之前你一哥說過,那位謝家的姑娘,在西南。”



    謝家因為被打為右.傾機會主義,謝師長和謝夫人去了農場改造,謝家大哥駐守邊遠海島,謝子衿帶著弟弟回了老家。



    如果謝家老家的人還不錯,姐弟倆倒是還能過下去,如果謝家捧高踩低,這姐弟倆的日子可見一斑。



    一個年歲不大的姑娘帶著幼弟,去了鄉下只有被欺負的份。



    從謝子衿為了不牽連與自家交好的叔嬸朋友毅然決然斷了聯繫這一點來看,她性格剛烈,受了委屈定是難以下嚥的。



    但是一個一十歲的姑娘,還帶著一個弟弟,沒有父母的庇佑,在鮮少踏足的陌生老家,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陸長風估計,沈元白多半是放心不下的。



    他能想到的蘇娉也能想到,從蘇家老太太對她的態度,她就知道,這位謝家姐姐處境恐怕也不會太好,特別還是一個待嫁的年齡。



    見她放下筷子,眉心緊皺,陸長風拿過她擱置的筷子,夾起蛋黃塞到嘴裡,含糊不清道:“別擔心,大哥在西南軍區,我給他發了電報,讓他幫忙注意一下。”



    陸老大還是很靠譜的,陸家人脈廣,看顧一個人也不用親自去。



    “主要是我們和謝家沒有交集,不好出面,而且也不好沒跟你哥打招呼就擅自行動,所以只能在她有危險的時候才能出面。”



    平時糧食短缺或者別的,就幫不上忙了。



    “而且我覺得,你哥應該也是做了安排的。”陸長風說。



    沈元白這個人看起來笑眯眯的,很溫和,實則城府很深,像他們這種能統籌全局制定作戰計劃的參謀長,一般都是運籌帷幄的人物。



    他們能想到的,沈元白只會更早籌劃。



    沈家應該是有些人脈在,還有沈元白自身也有不少戰友在各地,看顧一個人這點小事並不是什麼麻煩事。



    蘇娉放下心來,“那就好。”



    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謝家姐姐很好奇,同時也佩服她的乾脆果斷,在那麼危急的時刻,還能顧及昔日好友。



    這種清醒冷靜她很欣賞。



    因為牽及到大哥,更是感興趣。



    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和這位謝家姐姐見一面-



    時間這麼一天天過去,蘇娉因為編寫過現場急救的手冊以及提出如何治療緩解戰場應激障礙並且投入實際應用,野戰醫院的首長對她很是青睞。



    眼看著她的實習期就快結束,秦副院長卻有些不捨得放人了。



    南城醫藥協會的孟原也很會找時間點,一直沒有來問她要當初的資料,而是在她畢業前一個月才來東城。



    再次向她拋出橄欖枝。



    “我不要求你來醫藥協會任職,只想你掛個名,在醫藥協會有所需要的時候,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就好。”



    在她關於治療預防戰場應激障礙的方案提出並且實施,且證實確實有用的時候,很多機構單位都有了招攬她的心思。



    心理醫療站的模式也在各大軍區實行,原先醫療站裡那一批人也被分散到各地,幾乎每一個月就要換一批人。蘇娉笑著把資料遞過去,“我可能沒有太多時間顧及協會的事務,等結束軍區的實習,我會去東城研究所報道。”



    張輕舟已經開闢了一間單獨的實驗室,就等她過去了。



    師徒倆的默契是旁人難以比擬的,摸透了對方的脾氣秉性,都是能沉下心做研究的人。



    不止東城有研究所,南城、北城、西城、東南、西北、西南,到處都有醫藥研究所。